“殘忍?”風素娥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低低笑了起來,“與那些因為一點疑慮就夷人三族,殺得人頭滾滾的相比,我殺一兩個首鼠兩端、見風使舵的小人又算得了什麼?”
“我風家,世代侍奉楚國,鸠人來犯之時,婦孺幼兒,但凡能拿起武器之人皆奔赴前線,與鸠國人死戰。鳳阙城一役,我風家男兒十不存一,可最終得到了什麼結果?隻因替慕将軍說了一句話,就被視為同黨,族滅。”
“上将軍慕北芪救國于危難之時,赤膽忠心,不為名利所迷,不為強權所屈,上對得起楚君、楚國,下對得起兵士、百姓,可那些人回報他的又是什麼?曾受其恩惠,得無上榮耀,落井下石起來卻比誰都狠!他們該死!楚國廢君蕭令羽該死,郭衍該死,李無涯身為将軍的師兄,乃是親信中的親信,卻也如此,更加該死!”
風素娥原本柔軟婉轉的嗓音,此時此刻,帶上了冷厲之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雲舟神色微妙起來:“你是風柱國的遺孤?”
當年,慕将軍被治罪下獄,風柱國站出來求情。因風家世代事楚,極有聲望,蕭令羽恐風柱國聯結其他人一起施壓于他,不能殺了慕北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以“結朋黨、通逆賊”之名,夷其三族。
風家被坐誅三族,一時間,朝野震恐,偌大一個楚廷,無人再敢為慕北芪說話。
雲舟憶起當年,心中悲涼。再看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心情更為沉重。
他想,若非蕭令羽造孽,她本該在家人的寵愛庇護下長成天真爛漫的少女,而非現在這般,滿懷仇恨,小小年紀就做了殺人奪寶的勾當。
“風家之境遇,姑娘之遭遇,可憐可歎!”慕容蓿又是一陣唏噓,忽而話鋒一轉,嗓音清清脆脆,如檐下風鈴,那不急不緩的語調卻隐隐攜着幾分責難和不屑,“郭衍和李無涯有錯,你對他們喊打喊殺,我甚能理解。可李夫人和李四管家呢?他們與慕北芪的冤案可沒什麼關系。”
“說得再義正言辭,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姑娘是為了兵書,報仇隻是借口!若我猜得不錯,姑娘也隻是用‘報仇’這個名義忽悠了那些慕北芪的舊部追随。其實,你自己對報仇這事,并沒有那麼在意。”
慕容蓿戳起人肺管子來,也是毫不留情。三言兩語間就撕下風素娥那層“義”的假衣。
風素娥拽緊漆木盒子,眼中浮現愠怒之色:“我自知不是良善之人,但也請明夫人不要随意揣度于我。”
“哦?我說的不對?”慕容蓿眉頭一挑,“我且問你,你要報仇,為何不去秦王宮尋那始作俑者的秦君?為何不去找蝸居秦國一郡之地的蕭令羽?卻偏偏将劍鋒對準了郭衍、李無涯這樣手無寸鐵的書生之輩?”
“我再問你,你要報仇,為何不光明正大得來?你随便一個手下就能要了李無涯的命,可你卻選擇故布疑陣,僞裝成慕北芪鬼魂複仇的假象,其實,從一開始,你就不想讓别人知道究竟是誰在苦渡居殺人,更不想被人知曉你來苦渡居的目的是兵書。”
慕容蓿這一連串的問題,風素娥答不上來。
“姑娘,無需同他人廢話。我們殺出去!”風素娥身旁的陪嫁嬷嬷驟然出聲。她擋在風素娥身前,吹響口哨。
哨聲綿長。
須臾,遠處有一兩聲猞猁的低吼着應和,漸行漸近。
昨天夜裡,流玥一行人已經斬殺了許多猞猁,風素娥現下能驅使的,僅剩五頭。
兩個人和五頭牲畜,要面對十人之衆的玄鳥衛,幾無勝算。但風素娥和那陪嫁嬷嬷并沒有束手就擒,而是以那五隻猞猁為盾、為劍,與玄鳥衛糾纏了起來。
猛獸低吼着向前,不懼刀兵。
“活抓!”流玥沉聲下令,帶着慕容蓿退到一邊。
雲舟和雲濟兄弟也沒有插手,隻在旁邊看着。
這時,綿綿密密的雨小了下去,隻零零星星飄着些雨絲,甚為惱人。
慕容蓿覺得不舒服,退後一步,躲到流玥身後,讓他高大的身軀幫忙擋些雨。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玄鳥衛已經解決了猞猁。
就當衆人以為風素娥和那陪嫁嬷嬷馬上就要被玄鳥衛制住的時候,慕容蓿的狗鼻子聞到了“伊人香”的味道。她立刻警覺,一把捂住了流玥的鼻子:“有迷香!去上風口!”
流玥反應很快,當即攬過她,跳上牆頭,幾個起落又躍上前廳屋頂。
封缭和雲家兄弟也随後上了屋頂。
一衆玄鳥衛專注于殺猞猁,并沒有對空氣裡彌漫的這股異香有所警覺。待察覺有異時,已經來不及,神思恍恍惚惚,分不清眼前的是人,還是檐下在風中搖擺的燈籠。
風素娥眼中寒光乍起,掌中匕首向着最近的玄鳥衛而去。
恍惚中的玄鳥衛被風素娥一劍封喉。
“捂住口鼻,退後!”流玥目光一緊,當即命令玄鳥衛後撤。
尚存神志的玄鳥衛趕忙拽住身旁的同僚,退到了沒有伊人香的地方。
風素娥和那嬷嬷便借機逃出了包圍圈。
見狀,封缭腰間的長劍出鞘,準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