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最後一縷天光退去。
苦渡居檐下支起一盞盞燈籠,暖黃色的光透過窗棂,搖曳着。
李遊也點亮了前廳的燭台。
流玥手裡還捏着那支從慕容蓿發髻上拔下的小簪花,沒有還給她的意思。他看了會兒簪花,目光複又落到慕容蓿的發髻上。
慕容蓿的頭發又細又軟,常常架不住有些分量的钗環。青鸾就給她梳高髻,比尋常的髻矮些,再墊些假發,用輕巧的小珠花固定。整個清爽簡潔,又不失優雅。
慕容蓿歪頭看流玥,很是困惑。她摸摸臉,又摸摸頭發,再去看流玥。對面那人一動不動,連個表情都沒有變化,看上去好像不是在看她,但他的目光卻實打實是落在她這兒的。
大魔王的心思越來越看不透了。
須臾,慕容蓿朝封缭勾勾手指,示意他貼耳過來:“我發髻亂了嗎?”
封缭擡眸看了眼,搖頭:“整整齊齊。”
“那我臉上有東西?”
封缭再次搖頭。
“那你家大王這麼看我,幾個意思?”慕容蓿又問。
封缭偷眼看了眼流玥,琢磨了一陣,道:“看夫人好看。”
“……”慕容蓿嘴角抽了抽,“你是摸着自己良心說的嗎?”
慕容蓿有自知之明。單論容貌,她就是個小家碧玉,還沒流玥本人長得精緻。而且,今日她也沒刻意打扮,尋尋常常,沒什麼可驚豔之處。就算有驚豔之處,她都杵他跟前大半日了,該驚豔的,也早驚豔過了,不會是現在。
封缭這話,說的毫無根據。
胡謅被拆穿,封缭摸摸鼻尖,笑了笑:“那便是,君心不可測吧。”
言外之意,他也不知道。
好吧。慕容蓿揮退封缭。
因着流玥的視線沒從她身上移開過,慕容蓿也不敢亂動,就那樣端坐着,偶爾,那雙雙烏溜溜的眼睛轉一轉。
此時此刻,黃昏已過,已到了用膳的時候。青鸾和風素娥去準備吃食了,留在屋裡的隻有流玥、慕容蓿、封缭和李遊。
流玥氣場強大,小青年李遊雖是此間的主人,但也不敢随意走動,隻抱着劍坐在那,時刻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雲家兩兄弟沒在前廳,而是在廳外庭院與玄鳥衛們一起值守。
一時間,前廳安安靜靜的。
忽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遠而近。
是派去找慕辛夷的那個玄鳥衛回來了。
玄鳥衛滿目風塵,鬓發間沾染了夜間的露水,略有疲憊之态。他行至流玥身前,單膝跪地,呈上了一個手掌大的盒子:“禀公子,慕神醫已經确認過了,塗在箭簇上的,的确是美人膝之毒。這是他給的解藥。”
聽到“美人膝”三個字,李遊心頭一緊,又聽聞有解藥,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拿去給無涯先生。”流玥命令道。
“諾!”玄鳥衛領命,随即起身,轉身之際被吓了一跳,“夫人?”
不知什麼時候,慕容蓿站在了他身後。
玄鳥衛恭恭敬敬地退了一步行禮,而後準備繞過她朝外走。慕容蓿卻伸手攔住了他,并将他手中的木盒拿在了自己手裡。
“我去送。”慕容蓿說道。
“這……”玄鳥衛回頭看流玥。
流玥輕輕點了點頭,應允了。
他知道,慕容蓿若沒有親眼看到李夫人服下解藥,是不會安心的,故而,并未阻止。
于是,慕容蓿高高興興地拿着解藥走了。
離開流玥視線範圍,她隻覺一身輕松,走路的腳步都輕盈了不少。
雖然,流玥後來沒有再盯着她看,但同處一屋,封缭和李遊也不說話,在那樣安靜的氛圍中,多多少少還是有壓力的。
所以,一見到解藥,她如見救星,二話不說就将送藥的活攬了過來。
然而,慕容蓿沒高興多久就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流玥堂而皇之地将兵書放在前廳,等待那些賊人自投羅網。可那些賊人也不是傻的,怎會沒有準備就過來搶東西呢?如今前廳重重防衛,要想拿到兵書,必得智取。
他們會怎麼智取呢?
慕容蓿忽而背脊一涼,想到了一個可能。
其實,不用想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當慕容蓿感知到一道詭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想到得晚了。
在零星幾聲寒蟬凄凄聲之中,慕容蓿失去了意識。隐隐約約,她好像聽到有玄鳥衛在怒喝:“什麼人?!”
發現得及時,她想,她還有救。
此時,苦渡居前廳,李遊感激地朝流玥抱拳:“謝明樓主。”
流玥神色淡淡。
“公子,夫人不見了!”一個玄鳥衛急惶惶跑了進來,“屬下奉命保護李先生,遠遠看到夫人朝李先生的居所走來,走到一半,被一個黑影擄走。屬下發覺不對,追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隐入山林,行蹤難覓!屬下失職,請公子降罪!”
流玥“刷——”地站起來,幽幽黑眸閃着寒光。
玄鳥衛腳下一軟,伏倒在地,腦袋重重地磕到地面:“屬下萬死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