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你看看我,我推推你,好一會兒,沒人敢上前說話。
沒見到流玥之前,一衆賓客早已打好了腹稿,準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要求流玥放他們離去,甚至想好了用強硬的态度逼迫流玥退步。
然而,一見了人,不知怎麼的,就覺得氣勢矮了一截,自己先退縮了。
封缭見衆人不吱聲,輕笑了一聲,道:“公子,他們害怕,不敢留在苦渡居,想要離開。”
流玥輕輕“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神色不動,拾階而下,在一衆賓客前站定,姿态謙和:“諸位放心,我既留你們在此,自會保證諸位的安全。”
賓客們猶猶豫豫。有人想提出異議,但與流玥眼神一交彙,出口的話就被堵在了喉間。
“啊——”就在這時,一陣尖利的叫喊劃破長空。
衆人神色一震,循着聲音的方向趕了過去。
發出尖叫的是李夫人身邊的侍女。此時,她正站在管家房門外,看着青石闆上錯落的血腳印,花容失色。
那一串血腳印狀如貓爪,但比貓爪印大了許多,歪歪扭扭地自管家房門處蔓延到牆根,然後消失不見。
牆的另一頭,正是李無涯的居所。
衆人一下就想到了昨夜出現的猞猁。
不難猜測,這是猞猁的腳印。再看管家房門緊閉,多半是昨夜遭到了不測。
流玥給了封缭一個眼神,封缭當即破門而入。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賓客們膽小,不敢進去。隻有流玥、李無涯和雲家兄弟跟着封缭進了屋。
屋内血迹斑斑,淩亂不堪。李無涯的管家李四倒在血泊裡,驚恐地睜着眼睛,身上到處都是野獸的爪痕和咬痕,四肢更是散落一地。
慘。
十分慘烈。
封缭看着腳邊被野獸啃咬得隻剩一半手掌的手臂,臉色都變了。
李無涯隻看了一眼,就踉跄地退到了屋外,面色蒼白,失了從容。
雲家兄弟曾是慕北芪的裨将,見過戰場的屍山血海,此時還很鎮定,與封缭一起查看着李四的屍身。
流玥皺着眉,繞過地上血迹,尋了塊相對幹淨的地方落腳,将屋子裡裡外外看了個仔細。
雲濟在李四破損的衣裳裡尋到了一叢灰白毛發:“這裡有猞猁的毛發和腳印,李四身上的傷口斷裂處也有明顯的撕咬痕迹。看來,是昨夜那些猞猁幹的。這裡離無涯先生的屋子僅一牆之隔,許是猞猁襲擊無涯先生的同時,也襲擊了李四。”
“不對,不是昨夜。”雲舟接過話,“昨日猞猁來襲是深夜,若是那時發生的事,李四的血早就幹了。”
“沒錯。”封缭也點點頭,“身體尚有餘溫,血迹未幹,出事的時間不會太早。”
“阿缭,”流玥出聲,指了指床榻下那一截斷肢,“那手上好像捏着什麼東西,取過來看看。”
那是李四的右手,手肘連着手掌,尚算完整。那手掌五指緊握,指縫裡露出一角紙片樣的東西。
封缭掰開手指,将掌心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确實是一張紙,一張從某本冊子裡撕下的一頁紙。紙面為血所污,有些字辨認不清,但大部分還能看得出是什麼。
紅燭一對,燭台一對,山水屏風四座……
這時一份李遊成親所用之物的清單,屏風的“風”字被李四手指大力拽着,留下了半個指甲印大小的裂縫。
“夫君,發生了何事?”李夫人姗姗來遲,見這許多人圍在管家屋外,心底陡然生出不詳之感,“可是李四出了什麼事?”
賓客們見李夫人來了,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李夫人在李遊的攙扶下,走上前來,那青石闆上的血腳印就那樣印入眼簾。
“這……這……”李夫人腳下一軟,幸而有李遊的攙扶,不至于跌倒在地。
李無涯面有哀色,對着李夫人搖了搖頭。
“怎會?一盞茶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李夫人不敢相信。
“一盞茶?”李無涯敏銳地捕捉到了李夫人話中的重點,“一盞茶前,你見過李四?”
李夫人點頭:“你交代我查一查那些臨時招來幫忙的小厮和丫鬟,一盞茶前我叫來李四,讓他将名冊拿來瞧瞧。可他去了許久不曾回來,我便叫侍女過來催催。當時,遊兒和風姑娘也在場,他們都見過李四。”
李無涯看向李遊。
李遊點了點頭:“是的,爹。”
風素娥被點了名,在李遊回答李無涯的時候,也從賓客們中走了出來。
李遊與風素娥的婚儀流程未曾走完,便不算成婚。所以,她依舊是閨閣女子的裝扮,為了避嫌,還用一襲輕紗遮掩了面容,僅露出一對漂亮的丹鳳眼。
她朝李無涯盈盈一拜:“李伯伯,一盞茶前,我确實在伯母那見到了李四。”
風素娥話音一落,賓客們大驚失色。
一盞茶前有人見過李四,這意味着李四就是在這一盞茶的功夫裡被猞猁啃食的。也就是說,苦渡居裡還有猞猁潛藏在暗處,随時随地會蹿出來襲擊衆人。
“猞猁兇猛,吾命将休!”
“不行,不行,這苦渡居是萬萬留不得了!誰知道這畜生幾時會跑出來禍害我們!”
“李先生,我等恕難從命,現在就要離開。”
賓客們又吵嚷着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