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與他七分相像,有高山秋菊之貌,孤竹淩霜之姿。”
這是在誇她吧?
“從來隻聽人說我驕縱蠻橫,無理取鬧,倒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誇。”慕容蓿有點不好意思,眼角餘光瞥到李無涯居所門額上那兩個遒勁有力的“苦渡”二字,于是也贊了一句,“吾生有涯,而知無涯,以有涯随無涯,殆矣,是為苦渡。先生亦是有大無畏之精神。”
李無涯臉上不知為何現出了羞赧的神色:“夫人謬贊。無涯慚愧,擔不起‘大無畏’三字。這‘苦渡’兩字,隻因李某曾經做過一件錯事,至今耿耿于懷,欲自渡心結而已。”
好吧,她誇人誇錯了方向。慕容蓿讪然。
流玥和李無涯又寒暄了幾句,便引着入了筵席。李夫人則帶着慕容蓿和青鸾去往後院更換衣物。
在流玥和慕容蓿來之前,李遊已經出門去姑娘家迎親,要到黃昏時方能回來。李夫人此時尚有空閑,見慕容蓿風塵仆仆,便提議她沐浴一番,洗洗風塵。
慕容蓿同意了。
難得沒有流玥在旁,她身心無比舒暢,腦袋擱在浴桶邊緣,不自覺就哼起了小調。
青鸾接過李夫人遞過來的換洗衣服,便轉入屏風後伺候慕容蓿。
水汽氤氲。
慕容蓿如鍛黑發垂在浴桶邊,懶洋洋地閉着眼睛。
青鸾舀一捧水,淋在她身上。褪去了衣物,慕容蓿身上的傷痕就全然落入了青鸾眼中,除了手腳處,她身上尚有許多的傷痕,背上、肩上,縱橫交錯。
青鸾指尖劃過那些傷痕,不由鼻子一酸:“女爵,你受苦了。”
慕容蓿睜開眼,見青鸾看着自己的傷痕,眼淚馬上要掉下來的樣子,随即輕輕一笑:“掉下山崖,撿回命就不錯了,這些小傷口不礙事。”
慕容蓿一向樂觀,雖然這些傷口難看極了,但跟小命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青鸾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女爵說的不錯,沒什麼比命更重要的。其實仔細想想,您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安安心心入主芷陽宮母儀天下,何必學那些男子去打打殺殺。”
慕容蓿一聽“芷陽宮”,雞皮疙瘩就起來了,連連搖頭:“若我能選,還是去打打殺殺來得更稱心些。”
做流玥的王後,鬼知道會經曆什麼。戰場之上,縱使形勢再瞬息萬變,那也是明刀明槍上的,而那後宮朝堂之中,個個懷揣着不知幾副嘴臉,冷不防就遭了暗算,想想就危險。更何況,她得罪得最狠的就是流玥。要想坐穩王後之位,還是讓慕辛夷不再毒舌來得更簡單些。
“算了,不想了。曾經作的死,現在哭着也得把這苦果子吞下去。”慕容蓿歎了一聲,撩起頭發,換了個方向,示意青鸾擦擦背,“也許表現得好,流玥一高興能放過我,放我出宮做個閑散人。”
“啊?”青鸾有時候不太理解慕容蓿的想法,“聽過先王駕崩,新君放歸無子嗣媵妾的,也聽過國君們換媵妾的,可沒聽過放歸王後的。”
慕容蓿瞬間耷拉下了腦袋:“是啊,隻有廢後,隻有幽囚至死。”她的未來一眼就能看到底,還真不如直接摔死了。
見慕容蓿沒了精神,青鸾忙安慰道:“女爵也不必憂心,你可有想過,大王是真心的呢?”
“真心?”慕容蓿像看怪物一樣看着青鸾,“不是我瘋了,就是他瘋了!”
青鸾還想說什麼,慕容蓿揮揮手,止住了她的話頭:“青鸾,将衣服拿給我,準備起身了。”
青鸾稱了聲“諾”,将将絞幹的毛巾遞給慕容蓿,轉身去拿架子上幹爽的衣物,然而一轉頭,就被眼前所見吓得高聲尖叫起來。
她花容失色,吓得跌倒在地,手指顫抖地指着屏風:“血……女爵……有血!好多血!”
慕容蓿一驚,轉頭看去。卻見浴桶旁的山水屏風上血紅色一片,依稀可辨認出一首詩:
帶長劍兮挾秦弓,
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
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
魂魄毅兮為鬼雄。
一筆一畫就像用血剛寫完似的,還有血紅色的液體淋漓而下。
青鸾的尖叫引來了李夫人,她急慌慌推門進來,詢問的話還沒出口就看到了血淋淋的屏風,吓暈了過去。
頓時,仆從丫鬟們尖叫的尖叫,喊人的喊人,一陣兵荒馬亂。
青鸾已經被吓傻,雙唇顫抖,隻重複着一個“血”字,慕容蓿喊她取衣服喊了好幾聲,她都沒能回神。
看來青鸾是指望不上了。她側耳聽了聽,屏風外也是亂作一團,因着這血淋淋的一首詩,沒人敢湊過來,自然也沒人幫她取衣服,而她自己又夠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