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彌疲倦地阖上眼,眉頭卻一直保持緊繃的狀态。
她連在睡夢之中都睡不安穩。
熬了不知多久,她才沉沉睡過去。而在她熟睡當中,謝盈來看了她。
謝盈答應施彌會帶随深師兄去見她,但她答應的太快,卻不知該以何等理由才能萬無一失地帶走随深師兄。
故而在随深師兄和施棠師姐二人的注視下,她慌亂中現編了一個謊,而師兄在聽到這個謊後,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沖出城主府。
她擔心這個謊言會被戳破,就一路跟着他來到禁水台。
特别是看到随深師兄臉色難看地走出來後,她的心就一下揪緊。
并且當她進入洞中,看到睡得不安穩的施彌時,内心的憂慮更重了。
她覺得肯定是這個拙劣的謊話讓二人生了嫌隙。
她想要為施彌做點什麼。
于是第二日,她便來到禦舒閣。
而此時的域舒閣比起往常顯得尤為不同。
域舒閣大門緊閉,外面站滿站姿筆直的弟子,齊齊面色凝重地站成一排。
聽說是變悟派的山溪長老來見連清長老商議要事,二人至今還在閣中善未出來。
随深本也是守在門外,不過一盞茶前才被叫進閣内,還不得出來。
既如此,謝盈便在台階下等着,大概有兩刻鐘之久才看見随深從門後出來,就在他出來之後,那扇門又很快關上。
随深在出來之後,也從别的弟子口中知曉謝盈來找過他,剛聽到時他很是吃驚,他與謝盈并無相熟,除了昨日她趕去城主府,兩人才有了交談。
他想不出來她為何找他。
除了施彌,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而一想到施彌,他的臉就更清冷了幾分。
一旁的弟子也不知他怎麼突然間就疏冷了氣場,摸了摸鼻子,就自覺站進隊中。
随深設想的不錯,謝盈找他正是說施彌的事。
她在為昨天晚上的事道歉,她說:“随深師兄,有一事我必須要同你說。”
“施彌她想見你,而我一時情急下,撒了謊,騙了你和施棠師姐。”
她雖然有些磕巴但是在很誠懇的道歉,随深聽出來了,就說:“無礙,本也不是大事,你無需挂心。”
謝盈小心地看了一眼随深的臉色,見他沒有不虞,這才暗自舒了口氣。
“随深師兄,我說完了,就先走了。”
謝盈剛要走,随深叫住他,謝盈驚訝地看向他,他略微有點不自在地問:“她為什麼要你叫我?”
“啊?”
随深便又看了她一眼,謝盈這才反應過來話裡的“她”是誰,她回憶當時情景,說:“我記得是施彌先問我關于你的近況,我說你幫施棠師姐的忙去了。”
“這之後,我便答應去叫你。”
聽到這番話後,随深了然地點了下頭,朝她道謝,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而在謝盈要走之際,卻想起随深師兄的表情,覺得他凝重的臉上好像産生一絲松快。
城主府内,施棠一臉落寞地坐在榻上,還在為随深匆匆離去一事介懷,提不起精神。連施将吩咐膳房給她做的桃酥也沒有胃口吃。
施将看着自家女兒這麼沮喪的神情,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對随深也是懷揣一種複雜心情。不說他的家世,單從外貌品性上來說都是挑不出錯來,面貌清朗,周身氣度華貴,待人接事也很周到溫和,是個良婿人選。
同時,他自是看出施棠對他的少女心思,此次,二人一道回府,他本以為是互通情意的關系。
不成想,來了一位年輕修士,講了幾句話就把人叫走了。
而且還是因為他的另一個女兒。
這簡直荒唐。
也由此,施将便想起那個自小體弱多病,他已記不大起來的二女兒,施彌。
他也從中聽出,如今施彌已拜上仙山,做了施棠的同門師妹一事。
按說他的兩個女兒皆成了根骨清奇的修士,日後不可估量。他本該欣喜,昭告城内百姓,大擺宴席,但施将卻高興不起來,沉着臉色。
去年春,施彌不知犯了什麼魔怔,竟私自逃出府,還狠辣到誅殺一名派出去的管事。
初聞這個消息時,他震驚當場,任憑小厮在那描繪駭人一幕,說“二小姐被邪祟上身大開殺戒”,而他卻不敢相信他那個瘦小的女兒是如何殺人不眨眼的。
也是在這時,他的少時妻子賀梅,在一旁幽幽歎道:“看來,施彌這孩子果真随了她的娘,心不在府上。”
往事尤至,幾乎是瞬間,施将決定放棄她,向下屬放話不用派人再找,隻當城主府上沒有二小姐。
思及此,他對施棠恨鐵不成鋼地說:“哭什麼,都是修道的人了,還在哭鼻子。這樣,你将施彌帶來,我與她說。”
施棠愣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爹,你要見施彌?”
他沉聲道:“你且将她帶來,我會與她說明事态。”
他的語氣很重,但眼神卻是關愛地看着她。
施棠說不出施彌被關着的話,她知道施彌是會聽施将話的,于是,她的心思活絡起來。
她想了想,便匆匆起身吩咐外面備馬車,丢下一句:“爹,我先回門派了!”風風火火地就出去了。
見她一下子變得活力起來,施将笑着搖頭:“還是小孩樣。”
馬車一路從城主府到虛臾山山腳,施棠跳下馬車後就頭也不回地上山。
進了山門後,就往域舒閣跑。
域舒閣外,站崗的弟子見到施棠還有些訝異,特别在她說找随深師兄時,不由問道:“怎麼都來找随深師兄?”
施棠凝着他,目光如炬:“還有誰?”
他連忙擺手,“沒誰,沒誰。”說着朝遠處指着一個方位,說:“随深師兄在那。”
施棠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見那抹身影後就朝他走去。
一想到等會要問他什麼,施棠就有些緊張。
他站在西角的廊下,懷裡抱劍,臉色深沉,目光正注視着山外的天際。
施棠走到他面前。
随深看到她,有些訝然:“施棠?”
“随深,我有一事要問你。”
她的臉色很是嚴肅。
随深放下環胸的手,也認真起神色:“什麼事?”
“明日便是施彌被廢内丹的日子,你是什麼想法? ”
施棠一直在關注他的神情,見到他不自覺垂下眼眸,眉心逐漸擰起,站在那沉默了很久。
随着他沉默的時間越久,施棠的心越煩躁。
到後來,他的臉上已經布滿艱澀,沉重到像是堆積着無盡的郁色。
良久,他才擡眸看向施棠,眉宇蘊着堅定之色:“我不會袖手旁觀。”
這一瞬間,施棠明白了他的想法,臉色一下灰敗,在望了他好久後,轉身離去。
背影透着凜然。
施棠沒有回到住處,而是腳步一轉,往禁水台的方向走。
洞口響起一陣腳步聲,動靜雖然輕但還是驚擾到施彌,她一下子驚醒,睜着半朦胧半清醒的眼看向對面。
看清來人的一瞬間,她立馬清醒,居然是施棠。
施棠看着眼前的施彌,一時無言。
近乎細緻地打量她的臉,自小施彌便是默默無聞的,受人忽視。施棠想不通她為什麼會得到随深的青睐。
嫉妒,發狂的嫉妒!
施棠難言而痛苦地盯着她。
那對黑色的幽深的眼珠在一瞬間通紅,隻一瞬,就恢複正常
施彌則在對面奇怪地盯着她,不清楚施棠為何來此,臉色疑惑的樣子。
很快被施棠的下一句話而震驚。
“爹要見你。”
什麼!
施棠的語氣相當平靜,卻在施彌心裡掀起軒然大波。
冷不丁聽到這消息,施彌呆住了,怔愣地看向施棠,好半晌。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爹要見我?”
“嗯哼,今日是爹囑咐我務必帶你回府。”她頗為不爽道。
而施彌确切聽到是施将要見她,人就瞬間精神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臉上全然沒了剛才的防備之色。
因為興奮,她連對着施棠都有了好臉色。
施彌恨不得立馬就走,可是下一瞬,她想到自己的處境,難過地看向牢牢束縛住她的牢籠,沮喪地說:“可是我出不去,這裡布滿結界。”
禁水台内關着的皆是門派内違反規定、犯下過錯的弟子,其中的結界自是專門針對弟子平日修習的功法而設,被關的人一旦想跑,那反噬數倍。
施棠自然有考慮到這點:“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施彌激動地問。
她以為是施将知曉她如今的困境,才特讓施棠幫她,不管從前怎麼樣,這一刻她覺得爹爹也是關心她的,像心裡深處的渴求終于有了歸處。
她很開心。
施棠望着她臉上的喜色,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