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深抱着施彌走出域舒閣,她的腦袋搭在他的肩上,呼吸聲近乎沒有。
一路上,投來的視線無數,他熟視無睹。
進到禁水台中,他飛身落到台上,低頭凝向懷裡的人,這一路上她好安靜,安靜到随深盡量克制動作不驚擾她。
他的聲音很輕:“施彌,到了。”
她沒有出聲,隻是腦袋仍然依偎在他肩上,一種詭異的安靜。
随深也止住話語,沉默地保持原先的姿勢。黑暗之中,施彌的眼眸悄悄轉了轉,手顫巍巍地撫上他的腰身。
“疼。”
語氣透着脆弱。
随深的眉再度擰起,他握住施彌的手繼續為她輸靈力,“這樣好些了嗎?”
她含着淚:“不好,我會疼死的。”
随深握着她的手,加強靈力。
源源不斷的靈力朝她體内湧去,隻是她的傷太重了,神情依舊萎靡。
随深臉色緊繃,幾乎不要命的給她注入靈力,一張臉白到發青。
施彌則始終溫和的依偎在他懷裡,時不時觑他一眼。
随深陪她到很晚才走,他出來時洞口已然站着兩個人,是白日裡的那兩名弟子,隻是此刻他們神情頗為怪異地觑向随深。
随深離開禁水台後,二人對視了一眼,臉上皆是閃着八卦的異色,算起來,随深師兄可待得太久了。
另一側的醫堂内,施堂臉色烏黑地站在榻前,試着去接受醫師診斷後的話,嬷嬷已然回天乏術,而且是當場斃命于劍下,早就沒有生命體征。
她不敢置信:“怎麼可能!她分明還有呼吸。”
醫師聞言皺着眉頭:“我原先也很奇怪,你在将人送來時,她确實還有呼吸,但是這隻是表面。實際上她眼珠渙散,屬亡故之象。經過救治之後,她的生命體征也毫無恢複迹象,徹底驗證我的推論。”
施棠茫然道:“你在說什麼啊?”
她繼而說道:“她的口鼻皆有靈力溢出,我懷疑有人對她施以靈力,靈力湧到胸腔造成呼吸假象。”
施棠怔愣地望向榻上緊閉雙目的婆子,繼而凝向醫師:“意思是她早已死于劍下?”
“不錯,她心口中劍,失血過多而死。”
頃刻間,施棠眼前一黑,她顫着手抵在床沿才不至于一頭栽下去,腦中畫面閃現,密密麻麻。
随深、随深竟然對一個死人下手,為施彌費盡心思,踏着嬷嬷的屍身去救施彌。
真是好得很!
施棠的眼神逐漸陰翳,臉上灑下一片黑影。
域舒閣内,悅禮半傾着身對連清長老禀報:“長老,師弟此刻才從禁水台出來。”
連清長老眼眸沉沉,冷哼一聲:“也不知那女修到底給你師弟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他公然違抗我的命令!”
悅禮善解人意道:“長老,師弟性子單純以緻于識人不清。”
“我看他是鐵了心!明知這女子真面目,還眼巴巴湊過去。”連清長老氣惱非常。
悅禮眼珠一轉,提議道:“不若早些時候将人趕出門派,也好斷了師弟的念想。”
連清長老靜默片刻,應道:“我正有此意。”
随深從禁水台出去沒多久便收到長老召他去域舒閣的指令。
域舒閣内,白日嘈雜的人群早就作鳥獸散,除了幾名弟子照常看守之外再無無關人等。
他穿過檐廊,走進内殿,于一方案桌前停下。
“長老,特召我來所為何事?”
連清并未擡頭,視線彙聚在手中的冊子上,暗中釋放威壓,随深咬牙挺着。
良久,他才出聲:“你将人關到禁水台了?”
随深行了禮,回道:“她已在禁水台。”
連清眯眼凝他,眼前的青年芝蘭玉樹,氣質沉靜,與從前相比除了更為沉穩些再無區别,可連清卻有些看不清他,唇動了再動,“随深,你到底意欲何為?”
随深擡眼望了他一眼,繼而低下頭。
“那婆子早就咽氣了,是你灌靈氣入她體内!”
長老的語氣很重,随深聽出他話裡的愠怒,直挺挺跪在堅硬的石磚上,“弟子知錯,當時情況緊急,方才出此下策。”
連清語氣憤懑:“情況緊急?我就知是因為此女!随深,你這些年修道究竟修了個什麼!她這般心狠手辣,在大殿上弄出血雨腥風,造成的影響太不好了!”
随深沉默地聽着,等長老不再開口了,便說:“長老,施彌師妹年紀尚小,且她的成長環境使然,是非對錯觀念未正确形成……”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連清長老強勢打斷,案桌被他拍的邦邦響,桌上的冊子受氣浪波及紛紛高高揚起狠狠墜地。
這份氣浪也引得外面守門弟子的顫栗。
“按門規,做錯了事必須受到懲戒,若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多得是人會效仿。更何況施棠與你同時進山門,她的修為天賦你也清楚,本是光明一片,如今卻遭人陷害失去靈根淪落成凡人。我若不出面,誰又能替她讨要公道?”
連清長老胸腔大肆起伏,情緒波動激烈。
随深斂下眉目,藏住了眼中的銳意。
良久,他才開口,為了驗證某一件事:“長老,施彌的内丹會被剔除嗎?”
連清長老眯起眼:“随深,你這是何意?”
随深繃着臉,重複道:“你會廢去施彌的内丹嗎?”
這是要探他的口風。
連清長老擡眸凝視殿内的随深:“你打聽這個做什麼?”聲音聽不出喜怒。
“随深,我說過你當務之急便是修煉,無關人等之事與你無關,莫要在此番事上耗費精力。”
随深聽出話裡的敲打之意,深知繼續問下去也沒有結果,便向長老告辭。
“明日我會去刑殿受罰。”
一臉凝重地往外走。
在他臨門一腳出殿之際,連清長老終是開口:“那日大殿之上,我說過的話不是玩笑之言。”
這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
随深腳步一頓,背影僵硬良久,方才走出。
身後連清長老幽深的目光鎖向他。
禁水台内暗淡一片,偶有水流流動的細響。
除了圓台上一點起伏的輪廓之外,還真看不出竟有一個人。
施彌雙眸緊閉,耳朵卻高高豎起探聽外界的動靜。
靜到一滴水珠滴落都能聽到回響的地方,突然因為一陣聲音而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