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開結界後闖進去,隻見裡頭的兩人奄奄一息,一雙眼愚鈍混雜,全無精氣神,幾乎就憑一口氣吊着,。
昏暗中,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們,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施彌接到通知的時候,有些遲疑,她朝門外的弟子試探:“你可知長老喚我所為何事?”
他避開她的眼神:“你去便知了。”
施彌的眼眯起,緩聲:“是不好的事嗎?”
不知為何,此話一出,那弟子不再逃避她的視線,仰頭直視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不容拒絕:“你去便知了。”
施彌唇抿得很緊,心中思緒萬千,卻隻能随他去往域舒閣。
一進到域舒閣大殿,數道視線凝聚向她,如芒在背。她的視線落在那面色虛弱的二人身上,彩鴛時不時觑她一眼,婆子則晦暗地看向她,眼中含毒。
她斂下了眉,掩住心慌。
她迎着衆人的目光走到殿中,自然地行了弟子禮,語氣也聽不出有何不妥:“長老,喚我來此所為何事?”
連清睨向她,見她臉色平靜,越發覺得她心思深沉,冷聲:“稍後你便知曉了。”
威壓襲來,施彌感受到體内靈力的動蕩,但仍強撐着應下:“是。”
連清長老看向老婦,道:“你且将事件經過一一道來。”
婆子連忙應下,瑟縮的眼瞧了施彌一眼,便一副不敢再看的惶恐模樣,肩膀抖動,老淚縱橫道:“還請仙長寬恕。我、我着實怕她得很。”
“我既在此,無需害怕。”他聲若洪鐘。
婆子嗫嚅着唇,糾結再三,脫口而出:“二小姐,你可千萬别再殺我們了!”
“仙長,前些時日便是她将我二人劫走欲滅口,請仙長做主。”
她控訴道。
連清睨向施彌,臉色隐含沉怒:“施彌,你可有話要說?”
施彌睇了婆子一眼,眼中閃過陰翳之色。上前一步,直挺挺跪下,語氣含冤,“長老,她污蔑我。當日我照常去學倚堂,何曾有功夫去抓這二人。”
她腰闆挺得筆直,瞧着很是問心無愧。
那婆子臉色怔愣了一瞬,不敢想昔日任她欺壓的施彌竟敢在她面前面不改色的扯謊,也更怕那氣勢逼人的仙長輕信賤蹄子的話。
那她和施棠不就成了胡亂編排的人了!
她尖聲:“你撒謊,你和那男子是一夥的,他是你幫兇。”
連清皺眉,怎麼還冒出來一個男子,問道:“哪來的男子?”
那婆子說不出張宜楓是誰,半天說不出所以然。
施彌面色怡然:“長老,昔年我在府中時,這婆子就不喜我,這次滿口謊話說是我綁了她二人,如今又編出一男子,屬實瞎話都沒編好。”
“你撒謊!長老,那男子乃是流砂派的張宜楓。”施棠脆聲說道,她可見不得施彌是非颠倒。
施彌看向她,滿臉疑惑:“姐姐,張宜楓與我是有些交情,但你也不能說是他呀,他既是門派少主,哪有功夫為了我抓人呀,你說個别人倒還可信些。”
“你、”施棠氣急,卻擠不出話來。
無人注意的一角,婆子眼神像淬了毒地盯着施彌,臉上原本的畏懼神色褪下,嘴向下一撇,細眉高挑,搬出在城主府的做派,尖聲斥道:“你個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竟然敢在仙長面前扯謊,真是活膩歪了,當初就該一道送你去見你……”
說到關頭,她一下子停了,瞠着的一雙眼詭異地懸在那,心跳如雷,周遭是鬼一樣的寂靜。
施棠目露驚駭地瞪着她。
殿上的弟子俱疑惑地看向她。
管事婆子知曉她氣性上頭說錯話了,平日裡在施彌面前作威作福慣了,哪裡能忍得她潑髒水,稀裡糊塗地說了那些不該說的。雖說這事她占理,但此地到底不是城主府,寒意和悔意頓時從心中來。
她口中泛苦,僵白着臉,慌亂地伏下身子,頭幾乎貼着地磚,語氣惶恐:“仙長,我并無惡意,隻是如今大小姐已被她害得失了靈根,我和彩鴛二人也險些喪命,我實在是亂了腦子口不擇言,實在失态。”
施棠也怒道:“嬷嬷,你再氣也不能說些胡話啊!”
婆子皺着一張臉,認錯道:“小姐,是我不對,我實在是怕極二小姐,聽不得她颠倒黑白,乾坤挪移。”
她那張風霜老臉上滿是惶恐和不安,旁人也隻當她是真的犯糊塗瞎說。
可施彌在這瞬間,如墜冰窖,渾身冰冷。
她知道婆子并非胡言亂語,而是無意中的疏露。她太得意了,在她面前作威作福數十載,得她一朝反抗,惱羞成怒下說漏嘴。
也是,她早該想到的,她娘親的死必有這毒婦的手筆。
施彌的手攥得極緊。看來這幾日的苦,她一點都沒記住。
施彌的眼死死盯着她,垂于腿側的手不自然地抖動,卻無人注意到。倏地,她持起劍便朝她沖去,掌風如刀鉗制住她的身軀,長劍朝她心口刺去。
她雙目驚恐地瞪着眼前的施彌,昔日任她拿捏的小丫頭褪去稚嫩,已然有了狠厲的手段。
她盈盈笑道:“你要償命。”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誰都沒反應過來去制止她,這變故驚呆了周遭弟子,無人會想到施彌竟會在域舒閣内殺人。
施彌被強悍的掌風扇飛時,婆子驟然倒地,敦實的一聲巨響,随即她吐出大口鮮血,哆嗦着唇艱難的吞吐,在她心口位置俨然一個大窟窿,血流如注。
“嬷嬷!”施棠驚愕喊道,跑到她身邊,不敢置信地打量她。
短短片刻,她的臉色已有了日暮西山的虛白,大張着嘴卻呼吸不到空氣的扭曲,窒息一般的眼神纏住了施棠,她遲遲不敢動彈。
施彌撞到牆壁狼狽倒地,口中溢出痛哼,但她心中暢快無比。
想到這老婦的所作所為,她的眼神一凜,隻恨沒一開始就殺了她。
連清臉色黑沉地看向施彌,身上威壓覆蓋大殿,施彌痛到五官扭曲,體内靈力亂蹿叫嚣,仿佛下一刻便要沖破肉身,消散天地。
在場弟子也被這股威壓波及,但沒有施彌那般痛苦。望着長老緊繃的臉,他們一緻默契地噤聲,知曉因為施彌在殿上大開殺戒,挑戰權威,長老極其愠怒。
他們判斷施彌下場好不了。
一時間,場上隻有女孩壓抑的痛哼,到後來的凄厲喊聲,聽着都痛。
但也無人敢為她求情。
詭異的氛圍中,一道鎮靜的聲音響起:“長老,她還留有一絲氣息。”
連清長老往聲源望去,随深半蹲在婆子腰側,手才從她鼻端移開,他睜着一雙明淨的眼凝向長老,重複一遍:“此人尚有一絲氣息,不若由我送去醫堂?”
長老凝了他一眼,旋即看向地上的婆子,她的胸腔在微微的起伏。默了一會兒,收回威壓,道:“也罷,你自送去醫堂,”說完他頓住,視線移向一側,施彌一動不動地癱倒在地,七竅湧出鮮血,污了白淨的臉,毫無生機。
他嫌惡道:“此女心腸歹毒,心思太重,先關進禁水台,擇日廢除内丹逐出門派。”下達指令後,他收回視線,不願再多看她一眼,拂袖離開去往内殿。
自他走後,殿上靜谧的氛圍蕩然無存,抽氣聲和議論聲不斷,萬萬沒想到長老竟當衆宣布施彌的刑罰,還是最慘烈的廢除内丹。
她們惋惜地看向地上身形單薄的施彌,衆人心思各異。不明白她為何莽撞持劍傷人,有些事私下裡做和放到台面上來是完全不一樣的。
今日之前,她的前途無限光明。
施彌凄慘的身影落入施棠眼中,那股胸腔積壓許久的郁氣終于有機會得以抒發,她嘴角挂上笑意。
眼神看向随深,随深正側着臉,她循着視線望去,眼神一僵。不止是他,大殿上所有人的視線皆落在施彌身上,或看熱鬧或感歎,隻是他不該。
“随深,我同你一道将嬷嬷送去醫堂。”
他不作聲,目光還落在那端。
施棠擰眉,加重語氣:“随深,長老要你親自送人去醫堂。”
他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人,說:“施棠,你送她去醫堂吧?”
施棠質疑道:“你是要違抗長老的指令?”
随深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挪到躺在地上的婆子臉上,她臉色發白,面容沒了起先的咄咄逼人,徒然生了幾分違和的安然。
他聲音沒有什麼起伏,近乎漠然:“不送也無妨。”
說罷他就邁動腳步朝另一端走去,施棠想拉住他卻錯開一步。
他步子邁得很快,施棠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随深制止住兩名弟子拖拽施彌的行徑,弟子為難道:“師兄,長老讓我們将人帶去禁水台。”
他沉聲:“我帶她去。”
“這……”那兩名弟子對視一眼,神情糾結。
“若出了事,我擔着。”
他既這麼說了,那兩名弟子便賣他個面子,松開了手,施彌再次癱倒在地,這一次,她連輕微的哼聲都發不出了。
随深瞥了兩人一眼,眉頭擰得愈發緊,蹲下身,有些不敢動她,她的内傷很重。
輕輕握住她的手,給她輸靈力。
期間他的眉心就沒舒展過。
弟子們則驚奇地望着這一幕,随深師兄居然這麼關照施彌,竟違背長老的指令。平日沒見兩人有來往,還以為關系不大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