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彌沒有妖力,腿腳不便,忍受不了長時間的行走,随深猜測她定走不遠。
雪下得又急又快,很快覆蓋了原來的腳印,他本想通過足迹來找尋,也隻能擱置,老老實實從客棧周邊一一找起。
這一找便從白天找到黑夜。
縱然他身懷靈力,當刺骨的風雪刮到他的臉上時,仍會留下一瞬的涼意,他有些不敢想怕冷的施彌此刻正如何。
夜半,随深從竹林走出,衣衫被雪水浸濕。
下了一整日的雪在夜半時分總算停了,可他找遍周遭,始終沒有施彌的蹤影。
夜晚的山風依然猛烈,在林中穿梭,客棧正門緊閉,檐下的燈籠在風裡不停打轉。
不過比白日靜了許多,沒有喧嚣人聲,隻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蓦然,風聲中混雜一道不同尋常的音響。随深的腳步一頓,那聲音并未停歇,斷斷續續的傳來,類似漿糊攪拌的粘稠聲。
他聞聲望去,馬棚裡妖氣漫天。
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腳開始往那移動,離得近了,啃噬血肉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他耳中。
他快步越過圍欄,不慎間,踩踏到院裡栽種的赤霞草,他已無心顧及。
站在馬棚外,随深望着血泊裡的馬匹久久不做聲,畫面的沖擊性極強,他的呼吸滞住。白日裡還鮮活哈氣的駿馬,此時一個個
沒了氣息,倒在擁擠的馬廄裡,逼仄到四腳蜷縮的死相。
每一匹馬的項上裸露着一個個血洞,無一幸免。
他輕輕喚了一句:“施彌。”
她沒有反應,仍埋頭啃噬生肉,吸食血液的聲音滋滋作響,在黑夜裡格外清晰。
他閉上眼,僵着身子,站在外頭。
等她盡興後才站起身,舌頭舔舐唇瓣,一張嘴唇血紅,那對妖異的眼鎖定着随深,光腳站在滿地的鮮血裡。
兩人隻隔着一丈的距離,随深卻隻覺好遙遠,滿身的疲憊抵不過眼下的無力感。
良久,他啞聲問道:“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很久。”
她眯起眼,滿臉的享受回味,舔着嘴角:“我喜歡這個味道。”
她的兩隻眼珠已全盤被黑色霸占,無神而空洞,冷酷無比,臉上噴濺的鮮血,狀似鬼魅。
客棧内開始躁動,修仙者察覺到濃重的血腥味和妖氣。
他握住她的手,很冰,牽着她往外走。
客棧住不得了,而且還要再快一點離開。
沒走多遠,他發現身後的喘氣聲變重了,回頭看到她的眼睛變回來了。她神情癫狂地甩開他的手,蹲到地上捧着雪往嘴裡塞,死命地塞。
為了洗掉作嘔的血腥味,吐到淚流滿面。
随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他感應到周邊的靈力波動,再拖拉下去很快會被追上。
他拉起施彌摟在懷裡,禦劍專往山林的上空而過,企圖用地勢的險峻迂回甩掉追蹤者。
繞了一圈過後,他回到原點。
趁雪正停,他禦劍飛過白日裡越不過的高山,後驟降于密林之中。
他搖醒昏睡中的施彌,抓一把雪覆到她額頭,寒意刺的她身體抖動,随深卻仍保持那個動作。
施彌困惑而委屈地凝視他。
他冷聲:“你沒發現嗎?每次你妖變皆在昏睡時分,而在你吸食血液之後則會恢複清醒。”
“這段時日,你睡覺的時間越發長了,幾乎每半日就犯困。”雖然他早有疑慮,隻當她體力不比從前,趕路辛勞所緻。
不成想竟是妖丹潛移默化的影響,她不能再陷入無意識的睡眠了,至少在取得破邪草之前。
她冷到唇齒打顫,卻忍耐着,乖巧地伏在他腿上,一聲不吭。
随深的心裡忽然升起一絲不忍,終是把雪從她額間掃走,溫熱的手掌覆在冰冷的額上,手下的肌膚變得有熱意。
她的眼睫再次開始顫動,晶亮的眸中染上霧氣。
下一瞬,她卻使勁眨了眨眼,一字一頓道:“随深哥哥,雖然我有點困,但是我會忍着的。”
她聽進去他的話了,把眼眶撐得大大的,那隻黑氣籠罩的眼直勾勾盯着随深,他卻一點都不感覺可怖。
手指沿着她眼眶的輪廓撫摸,他的眼神深不見底。
天亮之後,他們趕到下一座城。
随深将施彌帶到一間成衣鋪前,之前染血的衣衫全被他施以人偶術分散在四方。在她從更衣室出來之後,随深的眼神一頓,停頓在她的臉上。
在他的視線下,施彌低下頭,撫上左眼的絲帶,她想将這隻眼睛遮住,不然太怪了。
随深朝外面擡颚:“走吧。”
她點了點頭跟上。
她的腿腳恢複得不好,行走間有很明顯的别扭感,走起路來,其中一條腿一頓一頓的。
随深看到之後,放緩了腳步。
一踏進祁斷山境地界,不論是地上走的,天上飛的,人數多了很多。
随深沒有随大衆一窩蜂地湧到号稱靈脈腹地的望修峰,而是在尾端下降。
旁人渴求的天材地寶與他無關,他這一行來的目的隻為取破邪草。
起明峰上滿是望不到頭的幹枯樹木,一副生機憔悴的樣子。
随深在腦中搜尋古書上描述的破邪草的生長環境,專門往幹涸缺水的方向走,吸進鼻腔的空氣幹燥而凜冽。
施彌已經整整兩日未睡了,眼皮困到連成一條線,整個人被随深牽着走。
從白日走到臨近天黑都沒瞧見破邪草的蹤影,腳下的路長到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