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雖然對她不告而别多有埋怨,可也不願看見施彌這般處境。而她日常活絡于弟子之中,算是熟面孔。繼随深之後,她的出聲,他們約等于信了。
既是同門,不是單純的化形精怪,那情況有些難辦,他們也不好貿然出手,同門相殘說起來太難聽,局面一時僵持。
“那便是有妖邪上了師妹的肉身,可憐師妹遭了毒手,魂魄難安,”這人假惺惺地停頓了會,“不論是為師妹還是其它,斬妖除魔是我們的使命,我想師妹定能保我們順利鏟除妖邪!”
有人配合:“秦彙師兄說得在理,如今我們為師妹報仇!斬了這妖邪!”
二人一來一回的對話得到數人擁趸,除了被奪舍之外,想不出有什麼法子能令修士成妖。
他們看向施彌的眼神愈發尖銳,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可見平日對妖的厭惡。
眼前劍光道道,施彌驚愣在原地,不明白怎麼在他們口中,她就死了?
梁澤、施棠和齊帆三人禦劍而來,一緻緊張而凝重地盯着她,齊帆對随深說:“師兄,施彌被妖纏上了,你莫要昏頭與她為伍。”
施彌忍不住了,對他吼道:“你胡說,我不是妖,這裡是幻境,你才别昏了頭。”
“妖女,休要口出狂言!”
齊帆義正言辭朝她吼道。
施彌氣到渾身發抖。
施棠說道:“随深,那日你與她一道昏迷在幽冥殿中,我們将你們帶回宗門,你們也昏迷了半月之久。”
“怎麼可能!”施彌不信。
這裡就是幻境!
她如何都不敢相信,伸手拉住随深的衣袖,“随深哥哥,我們走吧,去找離開幻境的方法。”
聲音幾近哀求。
随深問道:“往生石呢?”
梁澤回道:“我進去的時候,往生石就掉落在你們腳邊,回門派之後,我将你們送到醫堂,往生石已被用在鎮妖塔上。”
他凝視梁澤:“我為何在此地醒來?”
梁澤迎着他的視線,坦然道:“你的身上靈力虧空太多,此地靈氣旺盛,對你精力恢複最有益。”
施棠走到随深面前:“我理解你的顧慮,施彌是我妹妹,加之她情況特殊,隻是将她關進鎮妖塔中,不會對她做什麼。”
施棠語氣溫柔,施彌卻覺得這樣的她陌生,鎮妖塔什麼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
“我不去!我不是妖!”她跑得離他們遠遠的,腳離崖邊越來越近,她不想再陷在這裡了,她才不是妖,她要離開這裡,要跳出這個針對她的幻境。
她朝山崖跳下去,背影像一隻翩跹的蝶,義無反顧地鑽進雲層,雲霧淌進她的衣衫,風在她發間飛舞。
蒼穹之下,她以為能逃出這個幻境。
倒地時,施彌清楚聽到了全身骨頭的斷裂聲,以及五髒六腑的爆裂聲,血霧模糊了她的視線,鮮血從七竅湧出。
疼,疼到頭皮炸裂的疼,皮肉麻木的疼,。
可她不在乎,因為醒來就能恢複正常。
她如此的堅信。
可現實并不遂人願。
施彌睜開眼時,眼前和周身是白茫茫的一片,恍若置身雲彩間。
這是到了仙境?
她想伸手去碰觸,隻是動兩根手指的舉動卻疼得她淚水直流。淚眼朦胧間,有人大步流星走過來。
霧氣被他揮開,施彌看見随深的黑到不見底的臉,很吓人。
臉上前所未有的冷厲,眼中洶湧着怒意,他極力忍耐情緒,語氣沉到極點:“我竟沒想到你如此剛烈,心裡有委屈居然是這樣的解決方式!”
他側過身,胸腔處在強烈的起伏,從鼻尖到發梢,整個人都透露着怒火,怒氣翻湧。
他轉回身,眼眸精亮:“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沒有靈根,沒有靈力了!”
“你與凡人無異。不對,你甚至不是凡人,你是一隻空有妖丹卻無妖力的半人半妖。”
原來她竟還在幻境裡!
他真的忍得太久了,她跳下山崖昏迷了整整一個月。
他也守了她一個月。
看見她不再了無生氣躺在那,會動會流淚,整個人有了生機。
随深頭一次這般控制不住情緒地出言攻擊人,隻是因為這個人是她。
他極少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每當他想起追到崖底,她姿态扭曲地倒在血泊中,全身筋骨斷到隻剩皮肉包裹時的驚駭。
血多到模糊了她的臉龐,他竟踟蹰到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他厭她跳得幹脆,也怕她不死不休。
他再看不得那場景,令人窒息。
發洩完情緒後,他無力地合上眼。
張開眼眸時,她卻在昏昏欲睡,眼睛困得一眨一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俯下身,拭去她眼角未幹的淚水,聲音很輕很輕:“施彌,你乖一點好嗎?不要再那樣了。”
他動作很輕地摸她的頭,輕到施彌感覺不到他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