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的眼神變得渙散,瞳孔失去焦距,施彌彎起嘴角,随深對他使出閃雷,通道裡即刻響起痛苦地哀鳴聲,他的肉身在火裡扭曲掙紮,逐漸化為原形。
施彌收回宮鈴走到随深身前,她俯身湊近他的耳:“随深哥哥,我們先離開此處吧。”
随深搖頭拒絕,“不能走,等法陣破開之時一舉解決他才能徹底除掉,這是最一勞永逸的法子。”他的大半法力用在法陣上,與法陣是相輔相成關系,在陣破他最虧虛之際一舉除掉,方才以絕後患。
施彌見他沒有走的打算,盤算單靠自己能找到齊帆的概率,咬咬牙留下來,“随深哥哥,那我陪你。”
她背靠着牆坐在随深的旁邊,耳邊傳來滋滋聲,她看着火裡連樹葉都在燃燒的樹妖,火星子不斷往外噴濺,她恐傷及自己,往旁邊挪去,頃刻間,兩人的肩抵着肩。
随深正服用完救急的丹藥,感受到她的動作往旁邊挪動,給她騰出空間,她小聲地問:“随深哥哥,他、他怎麼看着又不聰明了?”火光裡一棵通體墨綠色的樹揮舞着四肢被動地炙烤煎熬,完全和剛才狡猾奸詐之人大不相同。
“冥淵之地從無明火,他出冥淵後将此處攪得天翻地覆,無人敢觸他眉頭,而我施他一場火讓他跳腳慌了神就成這樣了。”
“哦,竟是如此。”施彌往了眼火中使勁撲騰卻于事無補的槐榆精,他被火燒傻了,不由地撫了撫手臂,她是木靈根本能地抵觸火。
随深取出法寶傾琅屏,他施以術法在屏上,甩向火焰中翻騰的樹妖身上把他罩住,随即兩耳不聞運氣修煉。
施彌睜着一雙大眼盯着狼狽的樹妖,他對她哭泣,在向她哀求,企圖激起她的憐憫,施彌眼也不眨的繼續盯着他,她可不傻,他要害她,她還去救他,那她才是缺一根筋。
樹妖見她毫不憐憫他的悲慘處境,怒從心中來,咆哮着沖過來,帶着綿綿不絕的火焰,氣勢上看着很是可怖。
施彌臉色卻沒什麼變化,法寶哪有這麼容易突破的,她還沖他揚了揚嘴角,滿臉挑釁地看着他,讓他當初想害她,如今風水輪流轉,真是大快人心。
樹妖猩紅了眼,眼睛死盯着她,将她當成了頭号目标,憋着一口氣直直往傾琅屏上撞,他覺得施彌戲弄他,深深挑起他的怒火,他早已習慣受人追捧,恨不得立馬出去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一個教訓。
他不要命的一直往一個方向撞,撞得樹身都變了形,施彌仍在挑釁他,此時屏上裂開一條細縫,這條縫隙外圍裂開絲絲縷縷的線向四周蔓延,群蟻潰堤,他獰笑着飛身而來,施彌緊抓着手上的桃木劍,抿唇看着面容殘毀的柳舒。
“施彌,還記得課上學的内容嗎?”随深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你按照長老教的去實踐就好,我會看着。”他讓她自己去嘗試殺妖,他會在後面守護她。
施彌緊抿唇,鄭重地嗯了一聲,随即回想課堂上教導的如何重傷妖的法子,選了其中最不需使用内力且最快速直接的法子,她持劍放到手心上,閉眼狠心一劃,血液染紅劍刃一滴兩滴滴落在地,空氣中彌漫淡淡的血腥味。
施彌舉劍插入柳舒的心口,他喉間悶哼一聲,直挺挺倒地渾身痙攣,口中溢出鮮血,眼眸閃過一道暗光。
片刻後,他緩慢擡眼看向施彌,用氣聲說:“小姑娘,來日你若見到阿素,可否替我問聲好。”艱難說完這句話,他吐出一口血。
施彌眼神疑惑的看着他,怎麼感覺他整個人有些不一樣了呢?
“你是真正的柳舒。”少年的聲音冷靜客觀。
柳舒點點頭,應道:“我是柳舒。”
施彌低頭打量着他,“你竟然還有自我意識。”
“我本來也是渾渾噩噩,是在第七年才逐漸恢複自己的記憶,不過大多數時間身體是由他在掌控。”
随深垂眼深思,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密室裡的桃花以及牆上的畫,那些都是真正的柳舒的喜好。
他問道:“十年前,是你救了鐵小姐嗎?”
柳舒緩慢地道出原委:“十年前,我與阿素約好她假意接受成婚,我再趁機從牢獄出去帶她走,婚宴當晚,幾乎滿城的人都去讨喜慶,可是獄卒卻将酒帶回牢獄,我隻能等他們喝得不省人事再出去,可是我到的時候太晚了,林羽已經回到婚房,房裡響起阿素的驚呼聲,随後接着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的瓷器落地聲,她面色慌亂地從房裡跑出,我喊她她都聽不到,腳步踉跄的往外跑,林羽一手捂着滲血的肩從房裡追出來,臉色烏青,我想讓阿素逃出去,我就上去牽制住他,後來他占了我的身體換了一副皮囊。”他的聲音平靜,似乎講的不是自己的過去,辨不出悲喜。
所以第二日百姓在廢墟裡發現神醫的屍體,現在看來那确實是神醫的屍體,不過僅僅是一具喚作林羽的屍體罷了。
随深的目光落在渾身斑斑血迹,裸露皮膚被燒得慘不忍睹的人身上,開口道:“我們會見到鐵小姐,你有什麼話要帶給她?”
他的臉色随着時間的流逝越發蒼白,嘴唇張開又合上,擡起血肉模糊的手往懷裡摸索,好半天後,才顫巍巍地摸出一枚簪子,簪子上雕有一朵桃花,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他握着簪子小心翼翼地遞給施彌,聲音哽咽,“我與阿素自小一起長大,我本以為會和她成親生子平淡一生,怎知這般坎坷,對于他人來說最是簡單不過的生活,于我們就是生死兩茫茫。也不知她如今的日子過得可好,以前我總念叨着她過于依賴我,要有大姑娘的樣子,現在想想,我才是依賴她的那個,如果沒有那場瘟疫該有多好。”
“本來是不該有,我們調查懷疑林羽十年前通過對地下水下毒,經由泉眼出水流經入河進入雨城百姓的生活用水之中,引起爆發性瘟疫,并且由此找出最适合他吸食的血液,我猜測鐵小姐的體質特殊引起他的觊觎,與其說他是在救人,不如說他是在救自己,諷刺的是滿城百姓為了一隻妖害死了真正救助過他們的人。”
人心愚昧,魑魅魍魉橫行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