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米飯沾涼水,碰着以為溫度合适,吞咽到喉嚨了才發覺不對。可惜為時已晚。
熱騰騰的黃米飯當下燙壞薄弱的喉管,損傷内髒器官,叫人連簡單的咀嚼動作也做不了。來日反複回想,悔恨斷腸。
“我什麼都沒有做,可在您的眼裡,我什麼都做錯。還是說,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做,所以您才會怪我,比起不能給弟弟妹妹們報仇的長姐,還是能夠為了妹妹一往無前的芥川,來得更讓你喜愛一些?”
“較之窮途末路,依然遵守着莫須有的準則,不能放任他人受到我們一家人恩怨的牽連,讓他們的親人承擔等分的悲痛,還是符合橫濱生存法則,悍然不顧地橫掃所有攔路障礙的芥川,更符合您的心意。”
世初淳有點明白芥川龍之介看到太宰老師親近她時的心理了。
走到今日的路途這般漫長,連衍生的嫉妒都倍覺疲乏。單存活這一基本要素,就囊括了凄風苦雨,使人身心疲憊,沒法去容納、積攢太多的負面情緒。
怎樣體察人類幽微的心理,明悟瞬息之間嬗變的情誼。怎樣才能逃離苦難,迎來不再沉落的暖陽。亦或者終其一生為難自己,好讓他人喜歡。世初淳看着自己思念的人,神情悲戚。
織田作之助本人看似寬松,實際執拗,冷酷是他應對敵人時特有的寫照。而她,被對方判定為對孩子們具有威脅的一刻,就在他的人生中徹底出局。
屋内孩子們繪制的小雛菊畫像明黃鮮麗,悄然地訴說着它隐藏的愛語。不遠處瀚海遼闊,碧藍無垠。潔白的海鷗繞着雲朵盤旋,細膩的白沙匍匐在大地。煙波浩渺,看不清人與人之間的真情。
沒有繼續待在這兒的理由了,世初淳的手摁在芥川銀的短刀上,把刀兵往下壓,使那危險的存在遠離弟弟。“收手吧。”她擡手,想摸摸小孩的頭,就感覺到身後驟然緊繃的身形。
說來奇怪,她于織田作之助之間分明隔了大半個居室的間距,她就是能第一時間感知到對方的舉動。想來她的舉措也同樣調撥着織田作之助的心,當然,是負面的那種,恨不得殺一儆百,要與港口黑手黨沾邊的對象悉數遠離。
女生眼底流露出一絲苦澀,不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搭在衣袖前,轉為口頭言語,“抱歉,給你帶來了不好的回憶。”
“幸介以後想做個偵探,是個很棒的主意。”比做黑手黨好多了。
俗話說,父母是孩子的榜樣,織田作之助的身份的确給他收養的孩子們起到很大的引導作用。“以後做個了不起的偵探吧。”
世初淳說着,搖搖頭。“不,我錯了。不了不起也可以,隻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就好。”
她轉頭,向芥川銀示意,“我們走吧。我不想再待在這裡。”
忽然,在背後默不作聲的織田作之助一個俯身沖刺,一下抵達兩位不速之客面前。世初淳隻覺跟前有一陣勁風掠過,她的手腕就被擒住。
一擊掃堂腿踢中芥川銀腹部,使得她整個人像是被踢飛了的足球猛然彈起,砸向三米後的牆壁。
巨大的沖擊力使芥川銀身後的牆面凹陷進一個大洞,秘書小姐隻來得及嘔出一口血沫,就正對着地面倒下。
“銀!”世初淳叫喊出聲。她死命掰開織田作之助扣住她腕部的手,可那看似漫不經心地禁锢着她腕管的五指,跟焊死了的大鉗似的,不管她如何使勁都掙脫不開分毫。
“你們不能走。”
局勢逆轉,紅發青年占據了主動權。
他一手擒着世初淳的腕尺側管,往下劃到接近手肘的部位控制住,一手從掩藏的槍套中掏出他的老搭檔,指向掙紮着要爬起身,卻在咳嗽中先一步被滿口血液嗆到的黑手黨成員。
她們有膽量為了一己之私,挾持他的小孩,就要有膽量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撿到的後輩在港口黑手黨本部生死未蔔,他領養的孩子們就受到了上門威脅。正好一起解決。
有了這兩個人,何愁沒有和港口黑手黨談判的籌碼。在那隐蔽的酒吧,他和太宰治的會面不大順利,要說談崩,不至于,但要說向己方有力的局面推進得有多麼順暢,盡如人意,那純屬自欺欺人。
他不想用同伴的性命開玩笑。
港口黑手黨首領是承諾了隻要芥川龍之介今日能活着走出大廈,就會放他一馬,且打明日起,不再追究他犯下的任何過錯。但對方都是港口黑手黨了,随随便便做出的口頭承諾,轉瞬反悔也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他要有實打實的,能讓勝利女神的天平傾向自己這一方的砝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