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應該存在,而是怎麼現在才在她眼前出現。為什麼偏偏是現在,偏偏是織田作之助死亡、孩子們死亡的現在……
裡包恩出場,意味着彭格列的衆人經受過鍛煉。進度快一些,興許赢下了繼承戰。世初淳聯想到先前拉爾小姐的對話。
拉爾小姐說,九代目失蹤,有意改變繼承人人選。這正是指環繼承戰開啟的征兆。早在珠寶展覽會開幕之前,澤田綱吉他們就召集了夥伴,獲取了能與敵人開戰的能力。她怎麼現在才發覺端倪,被當時的險情一葉障目?
那她轉學是為了什麼?要是不轉學,她能忍住不在天平的指針傾斜時,向澤田綱吉他們請求幫助?
或許能得到的,都太過貪心,怎麼選都難逃死局。世初淳想要捂住臉,遮擋盈滿雙眼的淚光,當手臂沒有聽從她的意願執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雙手在之前的激烈對戰中被扯斷了。
但她還有聲音。
還能用喉嚨發聲的女性,欲出聲,先哽咽。“請您……答應我一個乞求可以嗎?”
“當然可以。”穿着西裝的小人裡包恩,用帽檐壓住自己的臉,他回應了将死之人的請求,“沒有一名紳士能夠回避一位美麗小姐的請求。”
美麗嗎?痛失親人的怒火焚燒了雙眼的她,面容損毀,肢體殘缺。下定了決心,卻什麼也沒有做到。
她從一開始就不該轉學?因此延誤了向彭格列尋求庇護的機會?
讓彭格列和港口黑手黨開戰,為織田作之助和孩子們報仇,絕無可能。求他們的庇佑,休養生息後再來報仇的話,向誰,為織田作之助的死該承擔責任的,有誰?
森鷗外、夏目漱石、坂口安吾、太宰治、她,這麼多人,一一清算過來,織田作之助和孩子們就能複活?
世初淳看到裡包恩手裡的槍,她一直,一直想要一把槍。
那時候就應該做出決定的,被父親制止。因為織田作之助往後推移的時間,自當因為他的死而停止。
“請您……殺死我吧。”世初淳閉上眼睛,大量的血迹從她的額頭淌落,模糊她的面容,她從容不迫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如果我向你請求,殺死我……”
——“那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于為難的請求。不過,誠如我所說。世初小姐的請求。我都會一一應承。我沒法拒絕你。”
不論哪個時刻,都不能拒絕她的殺手擡手,包裹着意念的死氣彈發射而出,“如你所願。”
一路追蹤而來的芥川龍之介,目睹這一幕,睚眦欲裂。他毫不猶豫地出手,極惡的黑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向她,分不出主人的心思是援助還是殺戮。
引戮就頸的人閉着眼,沒看見身前陡然騰出的橘紅色火焰。
曾經隻會哭泣、挨着訓斥的少年,戴着家庭教師寵物制作的手套,正面接下了迎面而來的死氣彈。她身後的雲雀風紀委員揮開浮萍拐,孤高的雲挂着學生會标志性的紅袖章,抵擋住兇殘地撲過來的黑獸。
被彭格列十代目和守護者護在中間的女生,體力不支倒地。她的口腔,耳朵、斷臂、腿部、軀幹全在出血,多量的紅自她的身軀不住地蔓延。覆蓋在被雪色鋪墊的大地上,掩在鱗次栉比的房屋之中。
“淳!”
“喂——”
此後的日子似乎什麼都變了,又或許什麼也都沒有變。
該收拾結尾的,全收拾幹淨。榨幹利用,連骨頭也熬幹了的織田作之助一家,阖家皆滅。森鷗外誇贊芥川龍之介做得不錯,受到表揚的遊擊隊隊長卻沒什麼喜悅之意。
太宰治在兩年後的一日叛逃,臨行前,刻意炸了同級幹部中原中也的跑車。芥川龍之介仍然遵循着太宰先生的教誨,日複一日地種植蝦尾。
今天,盆栽裡的蝦尾沒有長出蝦。
第七天,蝦尾也沒有長出蝦。
第十七天也沒有……
以後也不會再有。
會特地去超市采購大蝦,趁他睡覺時乾坤大挪移的女生,在死前被他殘忍地扯斷雙手。縱人死後有幽靈在側,也不能在人心荒蕪的盆景裡,栽種出鮮活的血肉。
新的一年煙火大會開啟,久别織田家的遊擊隊隊長,莫名地踏進許久未歸的門。以往熱鬧非常的家宅,多年無人踏足。那年煙火大會拍攝的全家福,集體蒙上厚厚的灰。攝影的衆人死的死,離分的離分。面容模糊在歲月的洪流裡,生者不追,死人莫憶。
芥川龍之介找到聖誕節時,世初淳贈予他的灰色圍巾。綿柔的觸感捧在手,他的頭埋進去,幹燥的紡織物裡視野也變得不清晰。
屋外的煙火接二連三地炸開,襯托得陰沉的夜幕亮如白晝,明豔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