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隻能選一個呢?”世初淳循循善誘。
小孩并不能理解,“為什麼隻能選一個?”
“因為爸爸和姐姐早晚會分開。”
“為什麼爸爸和姐姐早晚會分開?”
“因為姐姐長大成人了。”
“為什麼姐姐長大成人了,就要跟爸爸分開?”
女生被問住了,本人也說不出一二。為何成長的間奏曲就伴随着别離的陣痛。她采取了大人最常用的方式,無視疑問,坦白結論。“總之,爸爸和姐姐隻能選一個的話,你們要跟誰?”
孩子們的回答很統一,“跟爸爸和姐姐。”
“假如隻能選一個呢?”
“為什麼隻能選一個呢?”
“……”
成,陷入死循環了。
能看出來孩子們的确很喜歡織田作之助,舍不得離開。他們同樣也舍不得她,所以沒辦法果斷地選擇其中之一。
不管是幼時還是長大,都寄望于能兩全其美。而世間之事能全其一都是艱難,遑論端正兩端的天秤。
小孩子是成年人的鏡子,在被世事蒙蔽前夕,會坦率地承認自己的心意。世初淳則做不到。
她對着自己說謊,要内心不要心懷期望。太早學會向塵世妥協,有困難就會被打倒。慣性對萬事萬物折腰,沒法在抉擇的十字路口,對難以述之于口的真心誠實。
世初淳搭公共汽車前往車站。電視裡播放着《落跑新娘》的采訪節目,正播放到有觀衆來電環節。
來電的觀衆很客氣,“你好,主持人。”
“您好,這位小姐。請問您貴姓?”
“松本。請問你能不能幫我問候編劇他的祖宗?”
“松本小姐是吧,剛才是我聽錯了嗎?”
來電的聽衆直入主題,“為什麼女主人公在明确知道自己喜歡男主角,男主角也表露出對她異常友好,情難自抑的情況下,還是非得要撺掇着女二号去跟男主人公告白?她是不是不行,不行能不能讓我來?”
“這部電視劇看得我氣死了,氣到半夜三更都睡不着。恨不得魂穿女二号。上來就先睡女主人公,再睡男主人公,再當着女主人公的面睡男主人公,再當着男主人公的面睡女主人公。”
“完美地實行一夫一妻制度。”
一夫一妻制度是這麼使用的嗎?這位聽衆的語義诠釋還挺到位。
公交車的乘客們聽着松本小姐火力全開,碾壓主持人,把節目變成了個人秀專場。他們拿着行李下車,耳朵裡還裝着對方全力輸出的語句。
女生在月台掏口袋,摸出全家人的合照,五個孩子笑臉純潔,男人目光溫和。
飛鳥和魚是不能共處,迫切地想要厮守的心,會幻化為捅向對方心口的利刃,要麼是魚脫離了水,在幹燥的空氣裡枯竭而死。要麼是飛鳥被溺斃于水中,沉入冰冷窒息的湖泊。
家人的話,沒有的話會更輕松嗎?有的話,需要互相忍受嗎?她可以繼續對自我說謊,保留自己的信不由衷。隻是,此刻沉重的心情不會騙人。
親情,沒有血緣的聯結也可以千絲萬縷地纏在一起。有了就會更加地穩固,還是試圖割斷就難免感到血濃于水的厭惡?
或許正是因為她與織田作之助眼中的對方平等,才能夠互相吸引。有由于身份、力量懸殊,才沒有好果子吃。
假如是童話裡的主人公,必當要經受過重重考驗,發揮奮不顧身的精神,叫世人明白義無反顧的感情才動人。可現實不是這樣的,現實遠遠沉重得多,要綜合考慮的要素何其多。
是故行差踏錯,萬劫不複。
“世初,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你要出遠門嗎?”運送貨品的賽爾提問。
“賽爾提小姐。”世初淳長長地歎了口氣,她好像總是在歎息,為命運、為自己、為他人,為一切的無能為力,“要是我是出名的神偷,或是靈敏的盜賊就好了。就可以在死神的大掌覆蓋家人之前,打暈織田作之助,帶上弟弟妹妹們,大家一起遠走高飛。”
“偷東西是不好的吧。”賽爾提嘗試規勸迷途的學生。“人口販賣更是要不得。”
“不是這個意思……”
回家途中,世初淳順便買了第二天早餐的材料。她打電話給園原杏裡,拜托她教自己劍術。
在便利店打工的女生直言沒有問題,她一定會抽出時間來。
在沙發上發呆的紅發青年,見到她,呆愣了一瞬。本來說服自己接受,不可幹涉孩子選擇的心,如湖面被微風拂過,不可遏制地蕩開層層漣漪,“為什麼回來?”
她搖搖貓咪形狀的護身符,“貓有九條命,我想用這段人生來擁抱你。”她笑笑,“不給我個擁抱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