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份大了,孕肚顯懷,身體逐漸變得笨重。
像在肚子内撐出一個大膿包,反制走路搖搖晃晃。吸食着母體精血凝結而成的胎衣,倒灌進四肢,讓每一處細胞都體察到被水久泡的不适。
本來就處于亞健康的體魄,在孕育新生命的狀态下,欲顯脆弱,反撲心理和精神,哺育一大負擔。
僞造護照進出關口的世初淳,經常處于下一秒被揭穿逮捕的恐懼。
明明被綁票時,一路綠燈通過,等她要折返,反而困難重重,當真是沒道理。
規則隻對遵守規則的人起效,按部就班地購買車票,隻得永遠緊盯着擁擠的站台,由始至終都上不了車。相反放下矜持,果敢地繞過闆正的秩序,才會猛然發覺天地豁然開朗,前往終點的航線有千萬條。
是規行矩步的她錯了嗎?因此錯過了最恰當的事機,不能在珠胎暗結前夕果斷抽離,當斷不斷,牽連至今。世初淳捧着溫熱的湯汁,将它倒進酒店水槽。
是什麼時候才覺得不對?
比如,路邊挑選的每家店鋪,飯菜都很合口味,而且價格出奇的低廉。比如,随處刷新的好心人,宛如兌換了她一生的幸運,不僅随叫随到,還幫忙拿行李。比如,走了一天的腿疼痛發酸,睡了一晚就狀态大好,好似夜裡有誰偷偷幫忙揉按。
是否要為了證實内心的猜疑,請君入甕。揭開僞飾的假面,坦白地劈臉。到頭來面面相觑了,又該如何應對?
多覺的女性呼吸延伸得綿長,沉入算不上安穩的夢鄉。一條銀鍊沿着她的腳腕爬升,形似貪吃的蟒蛇,作為她的裙下之臣遊走,将它的獵物牢牢捕獲,卻并不預備絞殺。
“哈……”
陡然清醒的世初淳,擡手遮住窗外漫進來的陽光。她下意識看向腳踝,并沒有鎖鍊細細絞過,緩慢吞吃了,遺留下來的痕迹。
溫軟的指節摸上去,還能體味到冰涼的鎖鍊慰上她體溫的變化。
奧斯汀廣場,吟遊詩人傳唱的遠古遺迹,而今遊客泛濫的旅遊勝地。
著名的景點内部,有一處長盛不衰的許願池。金銀銅三色錢币挨挨擠擠地譜寫着另類風光,有工作人員定期清理,亦會由于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們貪婪無度的祈望,時不時堵住出水口。
走累了的世初淳,在鵝卵石制造的噴泉池邊,稍作歇息。
工匠打磨、雕琢的花崗岩上,銘刻着歲月的紋理。水汽濕滑中的牆體中,摻雜着粗糙細碎的沙礫。或許幾百年前也有漫步到此的遊人參摹。
身後傳來輕微的鎖鍊聲,藍牙耳機裡透出從屬諾斯拉家族的臣屬禀報。
“發現幻影旅團蹤迹。”
刻意驅散旅客的弊端在此時顯現,帶着電流的彙報同時躍進世初淳耳朵。
她不該回頭的。
可笑的固執比揉皺的廢紙無用,骨子裡滲透着無謂倔強,也不得不對刻毒的現實低頭。
世初淳開始笑,笑得滿眼都是淚。她回頭看向距離她三步有餘的男人,挽着編發的綠絲縧恰似沉寂的翡冷翠,形貌溫婉,眸光破碎。
“我的出走是出于我的意志,還是你的放縱?找不到莊園裡的我,你是為我的失蹤兵荒馬亂,還是為能進一步規劃捕捉到幻影旅團的計策驚喜若狂?然後一步一步,将我的返家之旅修正到你玉石俱焚的企劃中來?”
酷拉皮卡沒有辯解,亦不直視她淌着淚的眼眸。隻是站在不遠處,沒有前進一步。一如深夜想觸摸她後脖梗,又收回的手,咫尺之距,遙不可及。
翻閱讀物、觀看影劇時,觀衆總會為劇中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啞劇牽動心腸,可淪為局中人了,方知世間百難,有口難言。
世初淳凝望着酷拉皮卡,凝望着他身後延展開的,千千萬萬個似是而非的身影。
龜裂的心潮是承載不住水流爆開的玻璃瓶,每一個細小的裂縫處縱使勉強粘合,亦會有辛酸的水注肆意流淌。
“能不能不要總是把我放在次要地位,好似選擇我是多麼委曲求全。你有你壯志難酬,難道我就非要為你的雄心壯志買單?既然不能堅定無疑地選我,為何還要無端端地來撩撥?”
别再懇切地編制着愛意的假象,要悲戚的真相揭穿,才能醒悟自己被欺騙。
酷拉皮卡摁着陳述着幻影旅團成員位置的耳機,禁不住上前,替她擦幹眼淚。
他的真心确鑿不移,要複仇的念想同樣不可能停息。他在仇恨的深淵裡沉浸太久,早就不能脫離污水自主呼吸,唯有在她的身邊才能稍微喘息。
酷拉皮卡單膝跪地,将左耳耳環取下來,放進世初淳掌心,合攏。
“我是你的,你是自由的。”
話音剛落,人影無蹤。
戰況一觸即發,幻影旅團團長庫洛洛翻動書籍,額心明晃晃的逆十字架彰顯着他離經叛道的身份,“好久不見,鐵鍊手。你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血債血償。”
酷拉皮卡的怒氣在一瞬間被挑動,“你也有資格說血債血償?”
在旅遊景點内的世初淳,忽覺肚子一陣疼痛,大量排液沿着腿部蜿蜒,羊水破了。酷拉皮卡留下來負責回護她的保镖,一擁而上,将她保送就近的醫院。
兵分兩路,尋找鐵鍊手弱點的瑪奇,大驚失色。
她沒有出手制止住諾斯拉家族生員的行為,把懷孕的婦人抓到可惡的鐵鍊殺手跟前。反倒隐去身形,在孩子順利誕生後,打暈看護,自動用念能力替世初淳縫合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