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長大,要學會體面。
不當質疑父母,為何要生下自己,手指卻止不住地翻找自殺的一百種方法。在每個痛苦不堪的階段進行自我追問,為什麼不快些了斷,盡早終結這段無望的歲月。
夜晚到淩晨持續不斷的大貨車轟鳴,帶動每根纖弱的神經共同震顫。得以譜寫世人皆苦,不得超脫的樂章。
能舒舒服服地躺着,沒人願意早出晚歸,為生活奔波,操心勞累,一年一年地耗在周而複始,永無止境的漫漫旅程。
每日要扔廢棄物品的垃圾站,距離遙遠。物業節約人力成本,轉嫁勞務,情有可原。
每個人基于自身的立場,身處其位,計算得失。疏懶争辯的人,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提着重甸甸的垃圾,有若雙肩無時無刻不扛着的重大行囊。
兩根指節被橙黃的繩索拉扯,明亮的色調喚不醒蔚藍的晴天,仰臉隻有壓城的烏雲在不住下墜。
随着扔垃圾的日子漸長,逐漸分不出自己與廢品的區别。
購買食材制作蒜香醬。剝了幾個小時蒜片,攪成蒜蓉了,倏忽瞥見正上方活蹦亂跳的蛆蟲。要丢棄不舍得,等同于浪費先前付出的精力與時間,是以強忍着難受全部吞咽。
新購買的面包被人随手抛掉,撿回來,上頭沾了其他便當的油膩蔥花。告訴要自己忍耐,去掉污染的部分接着進食。
在外吃快餐,挑出蒼蠅、蚊子等飛蟲,找老闆溝通麻煩,處理後續是麻煩中的麻煩,就挑掉蟲子繼續食用。
别去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所謂生活,就是由樁樁件件不起眼的小事拼組而成。
.太較真,人會死掉。在思考的間隙已預感到迂回的道路,未曾開口就感到疲倦。
忍字頭上一把刀,尖刃對準胸口,一寸寸剜下耐受的心頭肉。
警戒着不能去想,要屏蔽掉。那些不适的,難受的片段來襲,要及時抽離情緒,建築起一道自我保護的城牆。
人體脆弱,意志堅強,才不會命喪于日常的點滴。
隻是漫不經心的小事,成年累月,孵化出堵塞在喉口的蒼蠅,争取時時刻刻膈應着人,在最後達成窒息。
每日重複着機械化的工作,不知料理過程與機器有何區别。大概是比儀器廉價,纖弱,會出錯,易報廢。
日日沾染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灰塵,髒兮兮的,猶若等待回收的累贅。戴着防護的手套,照樣在指甲縫裡堆集不少淤泥。拿牙簽一線一線剔除,與肉塊一同後退的還有數不清的下限。
一步退,步步退,終将站到懸崖邊緣。
要知足了吧,吃穿不愁,有遮風擋雨的地界。但是,人隻要維持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可以了嗎?
偶爾會感到脫力,迫切地需要一次了結。想象過多少遍從高樓下墜,頭也不回地走進深海,然後猛然覺出逃跑的要素,想了斷現有的人際關系,去到誰也不認識誰的地方。
是求生的本能在徒勞地拯救,可惜面對沉重的現實沒有作用。理智的鐐铐無時無刻不铐住手腳,尋死的沖動跟呼吸一般自然。
争吵無用,打架傷身。鄰近的水果攤常常發酵着腐爛的臭味,經年累日,荼毒嗅覺。
要加倍忍耐,凡事打斷牙齒往肚子吞。是同人不同命,自個生來下賤,差不多就得了,如此糊弄到死亡就是熬過苦難的一生。
是哪日終于想開了,自盡而亡來得快,還是飛來橫禍驟降,橫死得及時,在心裡問了自己一千遍、一萬遍。公正無私的死神,從不心慈手軟地替衆生揭曉謎底,受難的刑期在畫上終止符前,無論如何也不為世人所知曉。
絕望的旅人,在異世界開啟新的旅途。
港口黑手黨部署結伴成群,審判世初淳,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兩大頭牌,阿不,是兩大招牌,她不選,為什麼要去選名不見經傳的員工織田作之助?
成功松綁的女生,活絡着被捆綁的筋骨,“大約是我就好這一口吧。”
被純愛打敗的衆人,紛紛抱頭鼠竄。
空間折疊,翻折到遊樂場。工作人員要給進場的小朋友量身高,未超過零點九米的孩童禁止入場。
世初淳彎腰,要放妹妹下地。吃了好幾次閉門羹的小女孩,倔強地攏住姐姐脖子,雙腿緊緊夾住她的腰,以頑強的姿态表示反抗。
女生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放下妹妹,“咲樂?”
感受到關切的小孩子,憋不住咧開嘴,哇哇大哭。
“嗚嗚嗚姐姐……我不要……不要量身高……”
“我太小了哇哇哇——”
“我挑食,老是不吃飯……現在好小的,就什麼也玩不了……”
妹妹哭得太慘,一把鼻涕一把淚,蹭在世初淳衣領和頭發上。
“沒關系的。”
世初淳摸摸孩子的頭,放任對方鼻涕、眼淚抹自己一身,還主動托住妹妹的屁股,不使人往下掉,“這個項目玩不了,我們就去找其他項目,總有咲樂能玩的。”
“不僅咲樂挑食,爸爸也挑食,姐姐也挑食哦。隻是爸爸和姐姐現在長大了,能自主選擇自己喜歡的食物吃。以後咲樂也會長大,就能長得高高的,比姐姐還高,玩很多很多的遊戲。”
欸,說起來,咲樂不是已經比她高了嗎?
此念頭一出,畫面轉到食廳。五個孩子挑食,各自将自己不喜歡的食物,挑到監護人碗裡,給爸爸吃。
紅發青年木讷地道謝,身為一家之長,就要有替孩子們收拾爛攤子的覺悟,要做好家庭的垃圾桶,毫無負擔地吃掉兒女們不喜歡的食物。
沒過多久,囫囵吃成一個大胖子。
織田作之助的腰帶崩斷,挺着隆起的肚子,形似廣場攬客的皮球。他腳底闆離地,晃晃悠悠地,眼見就要飛走,坐在對面的長女見勢不對,趕緊上前,雙手雙腳用力抱住他的腳。
她招呼弟弟妹妹幫忙,孩子們積極地爬到爸爸肩膀、脖子、腦袋、大腿的部位挂着,咲樂好奇地扯了把爸爸頭頂的呆毛,被四面包抄的紅發青年頃時洩氣,嗖地一下飛走了,還不忘捎帶自己的六個孩子。
被放氣了的織田作之助,咻咻咻地飛。人越飛越高,越飛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