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歡喜後是怅然與傷感。尹嬰甯猜得到賴秋葵為何中斷重要又有前途的軍隊工作回到九島不再離開——葵姐的母親、照顧自己的保姆賴媽在三年前因故去世。
賴媽對于尹嬰甯來說是比母親更像母親、更親切的人。那個瘦小、潑辣但對孩子極具耐心的中年婦女陪伴了尹嬰甯整個童年。無疑,賴媽的意外身故對尹嬰甯是莫大的打擊。而賴媽也是賴秋葵唯一的親人。一位來自貧民窟的母親獨自撫養女兒并将之教育成才,賴家母女的感情亦不言而喻。
女孩想說出幾句寬慰這位自幼相識的姐姐的話、問問對方現在新九島做什麼工作。不想劉嬸的大嗓門又扯了起來:“臭丫頭!堵在路中間在幹什麼呢?”
“等下我可以加一下小葵姐你的聯系方式嗎?”女孩小心翼翼地詢問。
“當然。”
賴秋葵的語氣溫和,這讓尹嬰甯受寵若驚。女孩的内心小鹿亂撞,紅着臉跑來了。
送别少女的背影,賴秋葵排了會兒隊終于打上飯。劉叔劉嬸的店雖說是快餐、食材廉價,但每一道菜都像模像樣、看着也幹淨,和從别處收來的油滋滋的二手桌子簡直天差地别。
一大碗冒尖的米飯,炒青菜、炒菜花、芹菜炒土豆絲、一顆鹵蛋、三根炖雞小腿、兩塊紅燒帶魚。
和其他整日操勞做體力的建築工人比,賴秋葵的食量沒比這些苦力少多少,不過比起愛吃肉急需補充能量的工人們,她的午餐要素很多。
賴秋葵的吃飯速度飛快,倒也不是狼吞虎咽。每一大口飯菜都要咀嚼得細緻,腮幫子的肌肉不發達可不行。
尹嬰甯隻是去後廚轉了大半圈,回來時賴秋葵已經消滅掉了一半飯菜。
“劉叔!”女孩又匆匆回到後廚,神色有些焦急,“醬脊骨什麼時候出鍋?”
“再醬一會兒入味兒。”廚房裡,敦實忠厚的大廚說。
“能先給我來半份嗎?錢先從我今天的工資裡扣。”
劉叔沒問小甯為什麼着急要醬脊骨。這玩意在快餐店賣不出去。工人們急着上工,骨頭又比飯菜貴,一盤骨頭二十五元,半盤十五,沒什麼肉吃不飽又費時間。倒是偶有下工的工人願意買上一盤下酒消遣。
大廚撈出四大塊肉多的脊骨放在小盤裡遞給小甯,每一塊骨頭都是紅撲撲亮晶晶的,仿佛瑪瑙。尹嬰甯謝過劉叔後,笑眯眯地端着小盤來到賴秋葵面前:“請小葵姐的。”
不等賴秋葵說什麼,尹嬰甯小鳥兒似的飛開、繼續忙碌。
倒是劉嬸盯着賴秋葵好一會兒,心裡嘀咕着這姑娘長相文靜又英氣,吃飯速度與餓死鬼比有過之無不及。
***
臨近下午一點,快餐店的食客已經散去七七八八,早已吃完飯的賴秋葵結了賬,她本想付脊骨錢,奈何劉叔說什麼也不肯收,說是小甯已經付了錢。
賴秋葵眉頭微蹙,如此,隻有添加了女孩的聯系方式後彙給對方了。
不一會兒,尹嬰甯從後廚出來清理殘羹剩飯,又熱心地幫沒吃飽的工人添了兩碗白米飯。這時才看見賴秋葵站在前台發呆,女孩幹脆借機添加了好友。
“葵姐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你現在上大學了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詢問對方的狀況。
知了的鳴叫擾亂女孩的心緒。炎熱與勞作使少女鬓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白得發亮的肌膚在陽光下仿佛細膩的奶油。
“我在本地讀财經……”尹嬰甯小聲說。
觀河人說的本地就是指觀河區而非整個九島。觀河區的三所大學中的觀河财經大學是全新九島最不入流的高校。和葵姐那種成績好到不但直接保送世界上最厲害的軍校之一、而且有海軍的高級軍官為了她遠道而來親口告知破例提前錄取的消息的超級學霸與新九島市三屆青少年武術冠軍、格鬥之星比,自己簡直就是個廢柴。
賴秋葵并未注意到女孩的小小自卑心理:“我在繪聞傳媒做記者。”
聽到賴秋葵的回答,尹嬰甯稍稍瞪大了眼睛。無論是在觀河還是新谷,百分之九十的九島窮人都知道繪聞都市網。倒不是繪聞的新聞做得有多棒,而是窮人買不起高端終端,打開網絡社區總會彈出沒被殺毒軟件攔截的繪聞都市的标題黨或擦|邊|球新聞,惹人心煩。
街坊鄰裡說,狗看到繪聞傳媒的記者都得跑遠遠的,因為這群無良小編名聲實在太臭。
尹嬰甯的反應快,這時為了緩解尴尬,她幹巴巴道:“沒想到葵姐棄武從文了……”
“一直想做一個自由一點的工作,奈何做什麼都沒經驗。好在從前我就很擅長寫述職報告,像學生時代那樣每天寫點什麼感覺很好。”
尹嬰甯深呼吸、不大敢直視賴秋葵,生怕與葵姐對視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