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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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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支着耳朵,聽祖孫兩一問一答。

曲靜勝想起都城裡那些倉皇出逃的百姓,正色道,“昔年曾外祖父建國立邦定都,都城由此彙通南北,攬盡天下繁華。皇考心血,您不忍心撻伐。”

其實肯定還有其他考量,隻是不便拿上明面。

譬如說,慶王雖然已是天下皆知的反王,但面上還是打着‘勤王誅奸’的旗号重兵南下的。若他帶兵強攻奪下都城,摧毀曾令萬民歸心的太|祖心血,那便坐實了反賊的名頭。

哪怕由此登位掌權,将來歸攏民心也必成難題。

自古以來,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反之,終難長久。

慶王起兵四載,從前更是不知花了多少年月暗中籌備。

他所謀求絕非當下無限風光,而在萬世。

“璨璨知我。”慶王捋須欣慰感慨,笑吟吟道,“你這姑娘靈透得緊,既然敢問出來,想必腹藏乾坤。可是還在都城中得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打算再助外祖父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帳内諸将面色精彩紛呈。難免覺得慶王過于随性,異想天開。

可是轉眼看看那霞姿月韻卻堅韌非常的少女,許多質疑又說不出口。

她能平安無事站在慶軍大營本身已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再加上她帶出來的作戰圖與軍情,若她身上再發生一些瞠目奇事,似乎也算不得多匪夷所思。

曲靜勝無視那些複雜難言的打量,雙手接過布防圖攤在長條案幾上,長指毫不猶豫點到一座城門上,“九門之中,唯此門最可能為外祖父洞開。”

“延慶門。”慶王吐出城門名字時忍不住想笑,“延慶門與皇宮同在都城中軸線上,一旦攻破,便可直搗皇城。都城外郭十四門裡,此門應是屯軍守備最森嚴的所在吧。璨璨,你确定?”

“我确定。”曲靜勝鎮定回望慶王,正色道,“外祖父,此處守城大将是王瑛,城門郎為景佑元年的狀元郎陳寬。”

王瑛。

慶王聽見這個名字,面上笑意淡去,眼中鋒芒一閃,殺機盡顯。

趙崇澍更是蔑然冷哼,直言不諱道,“朝廷當真是無人可用了,那般庸碌小人還敢啟用。祖父,若要攻城,孫兒請戰延慶門,以為祖母報三年前那一刀之仇。”

曲靜勝關在思過院四年,除國公府本家親眷外,曾有三人在戰局還算和緩時探望過她。

她從他們口中得知過不少外間傳聞。

她知道三年前,王瑛身為大長公主之子,皇親國戚,因深受景佑帝信重封其為大将軍,率領重兵北上平慶讨寇,結果卻屢遭敗績。

直到同年冬天,鞑靼外族犯邊。

慶王為護邊關百姓,分兵相抗,自然減緩了南下攻勢。

被打得灰頭土臉的王瑛方才得了喘息之機。

後來,王瑛得知慶王軍隊在前線對敵作戰失利,竟不思為國為民暫棄前嫌,共抗外敵。反倒抖擻起來,繞道偷襲慶王封地慶城。

當時城内兵力不足,内外艱難。

慶王妃明氏乃将門虎女,親自帶領一幹婦孺披甲上陣守城。

數度鏖戰後,王妃不幸中了王瑛一刀偷襲,險些喪命。

曾經的将門虎女如今終日纏綿病榻,弱不禁風,壽數不知還剩幾何。

慶王與王妃乃少年夫妻,恩愛多年。老妻遭罪,他恨不能将王瑛捉來抽筋斷骨。

可他并非意氣用事的毛頭小子了,一雙鷹眼深沉,好整以暇落在這個外孫女身上,等着聽她在此時提起王瑛有何用意。

“外祖父。”曲靜勝垂眸不去看慶王的面色,繼續道,“在您的大軍順利渡江即将攻往泗丘的消息傳回都城當日,王瑛家眷便出了延慶門往西去了,連人帶細軟共二十八輛車。由王瑛帶兵親自護送,午時出城,暮鼓時分方回到延慶門繼續鎮守。”

趙崇澍聽到曲靜勝提起王瑛家眷,隐約悟到了什麼,迅速找來一張都城周邊的輿圖攤開,指尖略一劃拉,推測道,“往來半日光景,莫非是把人藏去了西山别業。”

“不是。”曲靜勝十分肯定地搖頭,“王瑛自知在外祖父這裡罪孽深重,豈敢把妻兒安置在近處等着被一網打盡,那二十八輛車不過是障眼法。”

趙崇澍一愣,“你從何得知?”

“從前我随母親在都城高門裡交際,知道王家一些情況。”

王瑛後宅充盈,子嗣生了不少,可惜盡夭折了。這麼些年下來隻勉強養住了一個兒子,還是個病歪歪的藥罐子。

王瑛對這根獨苗寶貝得很,堆金砌玉供着,連出行的車馬都是特地拜托工部幾位有才官吏特制,輪毂與軸承經過改造,上路後比尋常馬車順平不少。

曲靜勝簡單說罷王家情況,又道,“那二十八輛車裡,沒有特制輪毂的馬車。”

半日車程,放普通人身上将就一下便過去了。

可于那位病病歪歪的獨苗而言,怕是猶如身在煉獄,難熬至極。

未到疲于奔命的緊要關頭,王瑛不至于如此委屈折騰自己費盡心血留住的獨苗苗。

曲靜勝發現端倪,心裡有了計較,那幾日特地在延慶門那片往來,暗中觀察王瑛。

翌日晨鼓作響,延慶門洞開,有三輛外飾再尋常不過的油壁車辚辚行來,其中一輛輪毂與同行另外兩輛有些區别,卻又算不得多打眼。

王瑛負手立在城門樓上,怔然目送三輛油壁車出城後徑直朝東而去。

曲靜勝盤膝坐在船頭看他。

“這厮還挺狡猾,故意大張旗鼓用二十八輛車弄出動靜,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把家眷送去了西邊。”

趙崇澍冷哼嗤笑,“玩了這麼一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結果把人往東邊送了,這是想讓他們取道茂源入蜀啊。”

蜀地的颍陽侯乃太祖夫妻養大的義子,手握大軍十五萬,對朝廷忠心不二,十分不齒反賊慶王。

當初景佑帝發現自己的五軍十衛壓不住慶軍後,立刻傳旨颍陽侯,令其速速帶兵增援。

颍陽侯當即便要出征,臨點将前,被與其意見相左的長子趁機軟禁。

颍陽侯長子代掌蜀地兵馬兩年,奉行中正之道,不從景佑帝也不投慶王,隻說皇家内鬥外人不便插手。

兩年後,颍陽侯在舊部幫助下斬殺長子,重新掌權。

彼時慶軍已經将要打到京師門戶洋州一帶了,颍陽侯心急如焚想要發兵扶持正統,與朝廷兵馬夾擊慶王,為景佑帝解圍。

奈何蜀地突發叛亂,需由他帶兵鎮壓,由此耽擱了出蜀救駕。

王瑛與慶王積怨甚深,把自己的家眷暗中送往勉強算得上偏安一隅的蜀中尋求颍陽侯庇護,倒在情理之中。

曲靜勝在商議如何兵不血刃拿下都城時,把守城大将王瑛家眷的情況與去向擺上台面,用意十分明顯。

不過有些話不宜從她這個小輩口中說出,她适時保持緘默。

莫看帳内武将個頂個的五大三粗,可是能走到慶王身邊的位置,除了少數幾位勇武蓋世的,誰不是粗中有細,否則平日裡如何領兵治兵。

他們十分知機,已有人在主動請命,先前那個質疑過曲靜勝的大胡子格外踴躍,稱願立刻帶人喬裝前往茂源方向,必在五日内拿下王瑛家眷帶回。

王瑛家眷拖着個病秧子走不快,而慶軍的戰馬腳力驚人,日夜換馬不歇,他自信能趕在他們取道茂源前将人綁回來。

“王瑛那厮隻有那麼丁點血脈,必定就範。隻要他服了軟,乖乖替王爺打開城門,咱們手中兄弟便能少流一場血。眼看要守得雲開見月明,都平平安安解甲歸田才好。”大胡子越說越興奮,哈哈大笑起來。

慶王雙目冷然,全無尋到捷徑的愉悅。事實上,從曲靜勝提到王瑛家眷起,他便再未開口,始終沉默。

帳内過半将領都是随慶王從慶城一路南下打過來的,如何不知他的心結。

若捉來王瑛家眷暗中要挾其打開延慶門,迎接慶王入城,便意味着慶王在給王瑛戴罪立功的機會。

哪怕将來慶王登上那個位置,也不能立刻清算王瑛,以免寒了都城舊臣的心。

衆将面面相觑片刻,最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一位身材颀長的中年長髯将軍身上。

“王爺,屬下知道您心疼那年冬天慘死的邊關百姓,心疼王妃孱弱病軀,不甘心輕縱那王瑛。”

長髯将軍走近兩步,歎息一聲,懇切進言,“有道是,大行不顧細謹。如今最緊要的是您當盡快入主都城,正位天下,梳理朝廷舊臣與兵馬,掐斷朝廷與颍陽侯聯手反攻的機會。旁的,暫且放一放,來日方長。”

不住有人點頭應和,“是啊,王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咱們花費四載方從慶地打到此處,期間不知凋敝多少青壯血肉,若臨了被那昏君給翻了盤,來日到地下都沒臉見祖宗先人。”

衆人交口勸說慶王之時,曲靜勝始終微垂着眼,自然而然壓過其間一閃而逝的諷刺。

當日這些人包括康和郡主八成也是這樣勸說慶王放棄她們姐弟的吧。

說得好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若有朝一日換成他們自己來做被犧牲辜負的那一個‘小節’,指不定跳得比撐篙人還高,罵天罵地罵娘,順便詛咒慶王祖宗十八代。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果然不疼,說話中氣十足。

良久,被數雙眼睛殷殷注視的慶王終于站起身,喟然長歎,他沒開口,隻沖大胡子擺了擺手。

大胡子面上立時笑開,抱拳高呼一聲“末将領命”,闊步出了營帳。

“璨璨。”慶王嗓音裡有未收拾好的沉郁,顯得整個人威壓十足,他平鋪直叙,“王瑛可能不成。”

他可以暫時放下舊怨,王瑛卻不一定敢信他。

“若是王瑛不成,還有一個陳寬。”曲靜勝平心靜氣道,“這個狀元郎陳寬,外祖父可曾聽說過他?”

去思過院探望曲靜勝的三人裡,提及外間事,兩位友人曾不約而同給她講起過這位經曆傳奇的狀元郎。

陳寬出身巨賈人家,自幼養出一身富貴浪蕩習氣,後來父親意外早逝,家業敗落。

可他仍舊屢教不改舊年浮浪,終日遊手好閑,家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

其母在臨終前,決定為他迎娶一門悍妻。

眼看兒子與新媳婦拜完堂,陳母取出家法,強撐最後一口氣親手将他鞭笞去半條性命。

而後長跪于新婦面前,痛哭叩拜緻歉,稱是自己養兒失教,自己故去後,新娘子便成了真的新‘娘’,何其苦,何其哀。

滿腔慈愛,聲聲啼血。

最終,陳母是跪着離世的,臨終隻有寥寥一句,“我兒……大道當直行。”

母親的死終于觸動了冥頑不靈的浪子,從此在其妻的督促下,陳寬洗心革面,專心舉業。

十九年後,魁星樓上點狀元,揚名天下。

他的過往種種也被寫成話本子戲折子,在都城中交口傳唱。

後來陳寬因性情狷介耿直得罪了景佑帝跟前那幾個奸臣,景佑帝聽信讒言,在其伴駕時随便以禦前失儀為由,将人從清貴翰林貶為城門郎。

因為陳寬的事迹在都城幾乎人盡皆知,他被貶這事又傳了許久,據說那段時日總有人去城門口看熱鬧,對着官越做越小的狀元郎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慶王與一幹手下成日行軍攻伐,許久沒有聽過新戲了。

他們不知道陳寬此人,但聽完曲靜勝言簡意赅的介紹,衆人立刻明白曲靜勝為何“看好”此人了。

斷人前途,猶如殺人父母。

況且,陳寬此人的前途裡,本身就沾着父母妻兒的無數血淚。

景佑帝那些人可不得遭報應。

區區城門郎如何報應高高在上的君王?

太簡單了,為反王打開城門。

為了安衆人的心,曲靜勝順便又說了幾樁有關陳寬之事。

陳寬陽奉陰違壓着兵甲放百姓平安“破門出城”她一語帶過。

此舉雖能證明此人心系百姓不滿朝廷,但她認為另一件事更緊要。

“陳寬與妻子琴瑟和鳴,育有一子一女。可是據我出城之前的觀察,他完全沒有送走妻兒出城避難的打算。”

曲靜勝有次佯裝迷路走到陳寬一家所居住的延慶門楊花巷附近,發現陳寬家中小院亂糟糟一片,其妻帶着兒女正在拆洗冬日的棉絮。

她在思過院裡也做過拆洗棉絮的活計,知道那有多麻煩,不僅要拆洗還要重新填補縫制,四五日功夫打不住。

如此細碎的家常忙碌,全然不像要舉家出逃的樣子。

陳寬身為城門郎,近來每日目睹大批百姓出逃,他卻始終無動于衷,沒有安排妻兒離城,無外乎一個原因。

——他認為城裡更安全。

他一個小小城門郎何來的自信,自然是身後那扇城門給的了。

他隻要開門迎了慶王入城,那他便是能上史書的功臣。

慶王不會讓他的家眷輕易折損。

話到最後,衆将再看曲靜勝,無不心悅誠服。

這個姑娘既有孤身犯險的勇氣,又有心細如發的缜密。

曲靜勝沖他們颔首笑笑,并未因為那些贊賞的眼神而居功自傲,感到得意。

她落落大方對慶王施了一禮,依然進退有度,“外祖父,璨璨已将所知消息盡數告知于您了,這就先行告退,不打擾您與諸位将軍商議正事。”

“好。”慶王藹然一笑,“讓你二表哥送你過去營帳休息,短缺了什麼給你二表哥說。”

曲靜勝再次行禮道謝,與趙崇澍一并退出。

慶王目送那道單薄人影消失在門障之外,回身與一幹部下商議了明日行軍作戰事宜,又着人秘密入城接觸陳寬,一切安排妥當後,衆将三兩散去。

帳内隻剩下慶王與另一道挺拔人影。慶王盯着爆燈花的燭火,唇邊不自覺溢出一聲歎息。

“夜深了,王爺該歇息了。”青年面對養大自己的長者,嗓音不複先前在溪邊‘捉拿’曲靜勝時沉冽。

慶王擺擺手,“我不是累了,是為你盈華姐歎的這口氣。她這個女兒,太鋒利了,怕是與她難有轉圜餘地啊。”

不是外露的鋒芒,而是“争”。

她孤身犯險做這許多,目的無外乎是想在将來換個大好前程。

她無意依靠自己即将飛黃騰達的母親。

換言之,她對母親沒有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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