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宴聽完,哽住。前不久龍吟還躺在床上把名字叫錯了……“那,我是說,如果叫錯名字了怎麼辦?也算嗎?”
“……”葉遙眼皮跳了跳。
看來,隻有她徒弟獨自受傷的世界是達成了。
她實在無語,隻能唱歌來湊:“在你眼中我是誰,你想我代替誰,愛得多的人總先掉眼淚……”
“好了。”井宴耳朵尖,聽見龍吟房裡的聲響,“上次你問我的事,我有答案了。下次再說。”
做人還是做龍,他選好了。
某狗這廂剛挂電話,龍吟走了出來。兩人出門等電梯,這過程裡井宴和她說話,龍吟的反應總是慢半拍。
那也當然了,隔了一夜看到他,她就免不得想到昨晚的事。有些尴尬是後知後覺的。或者說……不知如何是好。得知他的靈魂前世便喜歡自己,這也倒罷了。可今生還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人家默默喜歡自己六年。而這些對于龍吟來說都是很難共情的——因為沒有體會過。
另外,本來井宴對她隻是“品性很好、朋友的朋友”,她如是合理化兩人的接觸。可是知道對方有情,完全就變成另一回事。所以她自然也聯想到,之前跟徐出羽的交代過于潦草……
上了車她都還在想,以至于等她發現車子遲遲未發動,龍吟轉頭,井宴剛好伸手過來,剔透分明的指骨橫在她眼前,輕輕晃了晃。
他的笑容很坦然。
“我幫你系安全帶。”說着,利落幫她扣好。
車出了庫,井宴開了導航。空氣中似乎因為AI女聲的加入而打破橫亘的尴尬,龍吟默了默,開口:“井宴,我想……和你作為朋友,慢慢了解和認識。”
她不了解他。而她認為,他也并不了解自己。距離會給看向彼此的視線鍍上美好卻不實際的光環和濾鏡,也許……她根本就不是他心裡想的那種人。而且,龍吟現下也并不想考慮更加複雜的感情問題。
井宴語氣輕松:“是呀,我也是這樣想的。”
無論以何種身份,都好。
隻要能夠幫到你,就好。
井宴說的地方地段獨特,進去後才發現整體空間很大,造景雅緻像個園林。服務生領着兩人入席,走至抄手遊廊的轉角處,有道女聲遠遠響起:“這不是小井麼。”
聞聲看去,是位婀娜窈窕的女子。身上的旗袍紋樣雅緻,裁剪合宜,長度略遮過膝蓋,底下是她疊穿的朱砂色素裙,佳人款款而來,飄逸生動,可謂風情萬種。
女聲走上前來:“好巧啊,帶朋友過來?”
井宴看過去,“陸總。”
來人是陸盞甯,隻不過在他印象裡,她和之前的風格相差甚遠,一時認不出。
此刻陸盞甯目光恰停在龍吟的臉上打量,右手伸出,“你好,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呃。龍吟眨了眨眼,照片倒是沒少見。“應該沒有,我想您認錯人了。”
“是嗎?”對方也向她眨眨眼。爾後轉身對服務生道:“帶這兩位客人落座。”
進了包廂,井宴跟龍吟提了陸家在娛樂圈的資本,此前在各種宴會上和陸盞甯見過幾次。服務生這時進來對兩人表示抱歉,此處是Omakase,每日更換菜色,但今日一道菜品數量有限,已經供應完了。
還沒等服務生解釋清楚。“沒關系,最後一份就供給這桌客人吧。”
先聲奪人,陸盞甯進來後随意靠在椅前,話是對着兩人說的,眼睛卻直直看向龍吟:“我想這桌客人還沒有試過這道菜。對了,這道菜還有個特别的名字呢,叫鸠占鵲巢。”
“剛剛我記起來了,我見過你的,是在出羽那裡。他給我看過你們的合照。”陸盞甯仔細打量着龍吟神色,“不知……該如何稱呼?”
龍吟神色始終平淡,“我叫龍吟。”
井宴是個細膩的,已聽出意思不對,卻見龍吟語畢便垂眸,沒有多說的意思。陸盞甯又開了口:“今天的菜色剛好有一份水性楊花,龍吟小姐你是昆城人,應該聽說過這道菜呀。可惜,你和朋友過來,偏偏出羽不在呢,不然可以一起嘗嘗。”
話音落地,龍吟擡起頭來對她笑了下,“陸小姐,是要坐下來一起吃飯麼?”
“不用的。”陸盞甯嫣然一笑。她搭在腕上的手機震了一下,待颔首看清,“今日先失陪了。我想,以後和龍吟小姐認識的機會還很多。我對你很感興趣,畢竟……我從小就認識出羽了,你知道的。”
她留下一句話離去,突兀插曲在此處戛然而止,在三人心中留下不同的痕迹。
陸盞甯收到的消息,是徐出羽發的。說她介紹的醫生很靠譜,他将手術提前一天,現在周全結束。他正在去機場趕航班的路上,要提前回來。
盯着手機上那條消息,漂亮的女人揚起唇角。
陸盞甯是個自我本位、利益至上的人,能挑起她好奇心的人不多。就是因為姓徐的那麼深情,将龍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自然生出好奇。但可别誤會,她沒有半分雌競的想法,對徐出羽也談不上什麼男女之情。會誤會的,也隻有她那個拈酸吃醋小肚雞腸的堂弟罷了。說什麼自從徐出羽回來了,她連風格都變了?笑話,她愛穿什麼穿什麼,無非是覺着徐出羽審美在線,偶爾甚至能跟她讨論妝造衣服的設計,她是為了取悅自己。
再來,看過徐出羽的那個速寫本,她總覺得,似乎在徐出羽的立場上看不明白的地方,還有很多隐秘。未曾言明的故事不是最吸引人?她當然要親自來看看龍吟是何方神聖。并且以她的性格,本就慣于以一種攻擊的方式對人進行觀察——看對方如何反應,從而印證自己的某些判斷。至于剛剛那些話麼,她向來犀利,外張,攻擊性強烈,我行我素。
該說不說呢,連帶着某人,姓陸的好像都在以特别的方式撮合——
龍吟心裡頭産生了新的情緒。之前從未把陸盞甯當情敵,今日對方親自宣戰,卻是讓她察覺到另一種不安:并非懷疑她和徐出羽有什麼,也不是他給的安全感不夠多。
聽她親口說“從小認識”之時,她心裡的不安最為強烈。龍吟想的是,她好像,真的不了解徐出羽。不了解他的過去,不了解他的生活圈。她好像現在才聽清内心的聲音。
她變了。從前,隻需對方來了解和迎合自己就好,隻需享受别人對她的關注和迷戀就好,對方不主動說的事情,她向來不過問。可她後知後覺,想要了解徐出羽。
就這樣若有所思地吃飯,猶豫着,直到演唱會進了場,龍吟給徐出羽發了條消息“你在幹嘛”。
發出消息後她舉着對話框看了很久。已經開場了,喜歡的樂隊就在眼前,身邊流淌着此起彼伏的歡呼,氣氛一度熱烈到震耳欲聾。可是她的手機響了一下,龍吟還是馬上就感覺到了。
井宴坐在旁邊,看着她将手機拿起來,隻看了一眼,緊接着落寞下去。
要說他的心裡毫無苦澀是假的,可他,向來隻想要她開心。
男人輕輕拍了拍龍吟的肩膀。她心不在焉轉頭,疑惑着揚起眉。舞台之上正好一曲結束,四周昏暗,在朦胧黯淡之中,伴随着新的鼓點響起。
咚。咚。咚。好似沉沉的心跳。可又不知誰的心跳在胸腔中漏跳一拍。
井宴看着她,沉默着。鼓點帶動着震顫,咚,咚,咚。終于,第一個音符躍出,鐵粉們霎時歡呼起來,燈光盡數亮起,而耳邊徐徐奏響的,是昨晚他表白時的那首歌。
他看着她,先是指指自己的眼睛,又用兩根手指在自己的唇邊揚了揚。龍吟懂了,那是讓她smile的手勢。
兩人默契相視一笑。
“兔兔小姐,我會永遠陪着你。要開心。”
“謝謝。”龍吟握拳和他相碰,“收了你那麼多驚喜,回頭我的新書寫出來了,第一個送給你。”
井宴笑着點頭。收回目光,他将手中發着光的物事交到她手心。是應援棒,剛才她一直握着手機,都是他在拿。
兔兔小姐,或許,你可知道麼。
于你,是有借有還,于我,卻是心甘情願。
直到演唱會結束,外面還在落雨。井宴停車的地方有些遠,走到路口,龍吟“啊”了一聲,她的鞋跟被卡在木闆路的縫隙裡了。
井宴将傘交到她手裡,直接蹲下身去,“我幫你。”
男人仔細看了看,“卡得有點深,你先把腳擡起來,别怕,扶住我的肩膀站穩。”
龍吟聽話,扶住他把腳先從鞋裡脫出來。他用一隻手輕輕圈住龍吟站住的小腿,幾乎是半跪的姿勢。四周晦暗不清,路面的潮濕和不停歇的雨,盡數都在入侵他的西裝褲。
她一隻腳懸空,低頭看着他,“沒事的,你可以用力一點……呀!”雨點突然變得聲勢磅礴,噼裡啪啦打在傘上,她站得本就不穩,單手撐傘十分吃力,此刻驟失平衡,上半身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去,慌亂中她的膝蓋碰在井宴的肩膀上,男人怕她摔倒,情急之下一手環住她的半邊小腿,另外一手托住了她的大腿根。
嗯,相當羅曼蒂克的一個姿勢。
時光停駐,诠次安排,兩人齊齊愣住了。還好她的鞋已經抽出來,井宴深吸一口氣,“沒事了兔兔小姐,我繼續扶着你,你可以把鞋重新穿回去了。”
“哦……好。”龍吟微微俯下身,在她穿鞋的過程中,男人站起身來将傘接過,但另一隻掌心仍然牢牢摟緊她的腰身。那把傘不小,可身形貼近,鼻息相聞,空間立時逼仄,仿似要将人葬送在瞬間滾熱的溫度裡。此刻冷風偏偏又灌進來,争先恐後圍觀這場香豔好戲。
“我……”龍吟本想開口。
剛蹦出一個字,她突然看到,十步開外的地方,原來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不知道那個人已經站了多久。他的衣服是黑色,行李箱也是黑色,頭頂同樣舉着一把黑色的傘。男人本來生就一雙生動漂亮的丹鳳眼,此刻卻像壓抑着滾燙的怒氣在其中翻湧,連帶着整個人沒入身後深不見底的黑沉如墨。
冷風夜雨之中,龍吟看清了,他的懷裡還抱着一束花,那是在一片郁結的黑色之中,唯一鮮豔的色彩。
她有一瞬間幾乎要懷疑自己看錯了,這個人好像徐出羽,可是,他是徐出羽麼?
因為,她從來都沒見過徐出羽生氣呀,甚至她從前不止一次想過,他會生氣麼?
卡在喉頭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井宴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态變化。
男人心下有了預感。他挺直脊背,手,依然還環在她的腰後。
回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