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靈感暫時隻到這裡。”
“很好的構思啊。兩人之後的故事,你想怎麼寫呢?”
“我還不知道……也許,”龍吟瞄着井宴的表情,“他們今生又碰到了。你覺得呢?”
“嗯,我想也是。他肯定會再一次找到她,然後愛上她。”
“……為什麼?”她其實就是怕聽見這句話。龍吟沉默了,她必須承認自己現在的行為很有暗戳戳試探的嫌疑,“他的付出從來都沒有得到回報呀,精神和肉身的雙重折磨,為什麼還要愛上,因為……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井宴卻對她搖搖頭。
就像是栽種一顆花,或完成一幅畫。人的内心對自己認定的事物專注,花朵綻放、藝術價值都隻是無意間成就的高度。并非為了某個特定的結果狂奔追逐,而是在前行的過程中就已然抵達——抵達愛的深處。
再來一次,他當然還是愛上她。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井宴輕松一笑,不想她繼續尴尬,“你先寫,到時候有什麼願意和我分享的,我都很榮幸聽你說。現在先去醫院咯。”
我很期待,但也并不畏懼等待。
我想知道。
在你親自落墨的故事裡,我将逢臨怎樣的記載。
出門前,井宴給她拿來件幹淨外套,還有幾身帶着吊牌的衣服。“這些是我姐姐以前買的,但她都沒穿過。你放心,我姐姐很寵女孩子,肯定不介意的。到時候我也會給她買别的。”随即他又補充,“但不管怎麼說,都是我沒有提前過問你。隻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你看看哪一套合身,就先換上。”
等龍吟換完衣服,他又拿來個熱水袋。“外面風大,你剛剛才退燒,把這個揣在懷裡。”見龍吟滿臉不樂意,男人也很堅持,“聽話。”
行吧。畢竟方才的對話,是她不坦誠,是她問心有愧。神奇的是,兩人剛出電梯的瞬間,連綿的雨竟然說停就停了。
井宴已經提前聯系好認識的醫生。兩人抵達醫院,對方已經在專用的VIP電梯門口等了。帶她做了些常規檢查,在此期間内醫生反複打量着龍吟,又滿腹狐疑地偷瞟井宴。實在不是他八卦!畢竟龍吟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她還一直用手去捂着,換個人也絕對會多想!但是井宴怎麼瞧也不是那種渣男吧?!天呐,他真的好想吃瓜,但是自己的身份立場又很難開口。最終,他隻能秉持着專業精神做出診斷:“沒什麼問題,燒也已經退了,隻是她的天生體質就容易低血糖,以後要多注意!尤其是飲食和作息,必須要規律!!”
兩人下樓,井宴吞了吞口水,瞧着龍吟,“今天還住我那裡?明天就是MONSTAR的場了,你昨天反複發燒,如果今晚又生病的話,錯過豈不是很可惜。而且醫生剛剛也說了,得有個人看着你。”男人的語氣小心翼翼,仿佛假傳聖旨,“我真的,真的沒有什麼别的心思。你放一百個心!我會和袁小姐報備,然後跟辰哥也說,還有,我把我姐姐的聯系方式給你,我如果真的幹了什麼豬狗不如的事,這兩個人分分鐘都會殺了我……”
龍吟皺眉聽他說完,卻是撲哧一笑。井宴估計已經汗流浃背了,可是他知道麼,重要的根本不是他冥思苦想的措辭,好話誰不會說?但他那種手足無措、羞紅耳根的樣子才是關鍵啊。她感受到他的真誠了。
于是兩人都沉浸在各自心事裡。一個,想的是自己那番話是不是太蠢了;另一個,則聯想到前世的事——不愧是個長嘴的男人。
于是當事人雙雙都沒能注意,在他們進出醫院的這段時間,從頭到尾都有人藏在暗處摁下快門。
今天龍吟起床太遲,折騰一番又重新回到井宴家,時間已是傍晚。他不想讓龍吟吃剩菜,問道:“晚上我再叫些清淡的外賣,你想吃什麼?”他又馬上提議,“一會兒我們可以看碟,MONSTAR過去的live我都有DVD,全藍光。”
一口氣說兩個意思,是因為他不好意思——井宴不會做飯。從小到大家裡的神廚太多,他能幫上唯一的忙,就是吃。
龍吟卻搖頭:“我想吃點垃圾食品。”她的眼裡全是狡黠,“呀,今天是瘋狂星期四呢~”
在井宴制止自己之前,她歪頭撒起嬌,“好不好嘛~”
哎呀。她不是故意不遵醫囑,隻是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喜歡說“不”的小孩嘛。那個小孩就是喜歡偶爾出來找存在感:越是被說不能做的事情,就越是蠢蠢欲動,而且抗議無效!每一次試圖壓制,其後它都必然會在另外的地方以更劇烈的方式找補。還不如馬上滿足它呢。
井宴勉強同意,但對于她想喝可樂的事情卻絕不讓步。龍吟把最後一塊雞翅吃幹抹淨,舔了舔手指,用另外一隻手去拽住他,把嘴嘟過去軟着聲道:“一口,就一口……”他如何聽得她用那種氣聲講話?隻能皺着眉喂過去,結果她卻笑噴了,最後還是沒能咽下去,把好不容易求來的一口全灑在他手上。
龍吟自己也知道,那樣子是挺髒的。而且她昨天在車上就看出來了,井宴是個有潔癖的男人。不過呢,顯然他在龍吟面前所有的分界線都很靈活。男人低頭用濕巾給彼此都清理幹淨,頭挨着頭,一起坐在電視前面看碟。
音響裡唱到:
【For all the times that I held on,
那些我一直苦苦緊握的
I should've let go
必須學會去放手】
井宴突然叫了她一聲。“兔兔小姐。”
“嗯?”龍吟偏過頭看他,眼裡的光亮晶晶的,她拿起高腳杯朝他湊過去,“幹杯呀~”
兩人的高腳杯,裝的都是白開水。井宴笑了,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喜歡你。”
“你說什麼?”她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耳邊還在回蕩着——
【Cause when you find the one you'll know
當你遇到命中唯一時你就會知道
She's the heart inside your soul
她早已融入你的靈魂深處】
“我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井宴認真望着她,“已經六年了,又不止六年。”
龍吟也坦然回視着,将身子坐正。他好像,又要把心髒掏出來給她了。她需要用足夠的鄭重回應他的誠懇。
“其實兩年前,我們在武當山見過。”井宴手裡握着遙控,沒有按下暫停,隻是調小了音量。請别誤會——他不是故意利用煽情的伴奏。他想說的所有話都并無目的,可以在随時随地自然地發生。早已落地生根的種子,在當下開始流淌。
【She's the one that looks at you and gives
當她望向你時
The feeling you've come home
你感覺像回到了最溫暖的港灣】
“兔兔小姐。我當然清楚你已經有男朋友,如果今天的話讓你感到不舒服,請你轉頭就忘,但我會一直記得。我絕對不會做任何不經過你允許的事情。”
“我姐姐,她從小就告訴我,要認真對待喜歡的女孩子。一旦認定了,就要堅定而長久。”井宴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過去的時代,女性沒有權利擁有資産,也很少有機會接受妥當的教育。反而,她們總被教導去做那些能夠得到即時回報的事。打掃、煮炊,甚至要一直觀察着異性的眼神亦步亦趨。可是那完全背離了女孩子本身強大又溫柔的天分,她們像大地一樣寬厚有力,潤物細無聲……而無論是什麼樣的性别,人如果被迫隻能去追求即時回饋,都一定會變得膚淺愚鈍。隻有那些長久而堅定的事情能帶來無窮的思考和沉澱,人也才會成長。”
“抱歉,有些東扯西扯……我是想說,我會認認真真,長久堅定地喜歡你。大概……是因為喜歡一個人的感情裡,也包括喜歡上自己吧。我很喜歡這個堅定長久喜歡着你的自己。”
“謝謝你……聽我說完。”他的嗓音有些哽咽,眼眶也跟着泛紅,“我喜歡你,喜歡你會洋洋灑灑寫長長的信,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羨慕能收到你信的那個人。我喜歡在武當山的那個你,練最冗長的拳法。過去種種也并非我喜歡你的全部理由,我現在也喜歡你,不管别人眼裡你是如何,你一直都堅定自己。”
我聽說,你是為了複活一個人才來到地球。漫長輪回,你始終在做這件事。
我願意把我的一切奉獻給你,陪着你,看着你,幫助你功德圓滿。
龍吟和他對視着。
好像每一世,他都在表白。她想起自己半夜從夢中哭醒的感受。此時此刻她好像又被融化了,心卻是滿的。而他融化的速度比自己更快,因為他的淚已經掉出來。
她輕輕朝着他靠過去,“井宴,我們應該好好地擁抱一下。”
那是個,漫長,溫暖,也很堅定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