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又回到了原點,西蒙尼滿臉受傷和無法理解:“為什麼?”
大因以為自己沒那麼在乎加迪爾的。剛“戀愛”時他确實是這麼想的,加迪爾當然沒有他自我認知中那麼糟糕不值得愛,他很漂亮,偏偏安靜得像個在陰暗拐角裡長出的奇葩鮮豔蘑菇,全世界都好奇他。他剛到米蘭工作的第二天俱樂部上上下下就傳遍了,一樓辦公室來了個新員工漂亮到離譜,好多人還特意繞那邊看一下長得又多好,看完後滿臉不得了地催促别人也去看看。大概就隻有他自己感覺不到,總是那麼一副在走神的樣子。大因饒有興趣地把他揪出來嘗了一口,才确信是真的沒毒,還異常香香的。但是讓菲利普·因紮吉去對一個小年輕就這麼深深熱戀顯然是件不大現實的事情。他挺喜歡加迪爾的,喜歡對方被他逗弄時那副紅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喜歡加迪爾乖巧又溫柔地靠着他,像一隻小貓咪,從來不會說自以為是的話……但也僅此而已。
他承認加迪爾是個新鮮的、可愛的、獨特的戀人,也許比過往的更可愛些,更可憐些,但是不至于到讓他變成戀愛腦一樣,覺得對方就是全世界。他一邊這麼想着一邊特意收拾了一下家裡。他已經很久沒有把人帶回家過了,但是加迪爾畢竟是個男的,帶他去開房才是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弄回家反而是朋友吃頓飯,就算被拍到也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
這個電影碟片能放在這裡嗎?畢竟加迪爾看起來是真的很膽小,誰知道這種封面會不會吓到他——天啊,真是麻煩。大因看了半天後還是把它扔進了櫃子裡關起來。
剛上|床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沒那麼喜歡加迪爾。雖然加迪爾眼睛含着淚……(略)卻還是忍住了,但他沒覺得這是什麼特别的愛,他當時更多感受到的還是憐憫。加迪爾真的很可憐,他一定是遭遇過很多不幸的,對于大因來說,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盡管一般來說他根本不會在乎别人的不幸,畢竟又不是他害的,但他還是對加迪爾狠心不起來。
一方面是他們畢竟還在談戀愛,大因想,我得有風度點,這是正常的,我就是這麼一個要臉面的男人;另一方面加迪爾實在是太脆弱了,感覺好像玻璃糖,随便一碰就會碎……(略)大因看着他都感到一種好笑,類似于獅子看着兔子費盡心思地在自己的面前打轉希望自己被咬一口的好笑。好笑完了他又有點無奈,到底什麼樣的可憐蛋才會覺得被吃幹抹淨是愛啊?
“過來。”他把加迪爾摟進懷裡,親親他的發頂:“用手就夠好了。”
剛分手時候他依然覺得自己的喜歡也就那樣,他把自己的痛苦歸結于憤怒而不是愛。被那麼依賴他的加迪爾甩了,這有夠荒誕的,在不可思議的感覺度過後他覺得世界荒誕得像等待戈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連聲誇加迪爾厲害。可不是厲害嗎?把他都騙得團團轉。是他看錯人了,誤以為對方真是什麼可憐蟲。沒準加迪爾就是天生會賣慘,實際上可擅長這麼出來玩玩人就丢掉呢。真是這樣的話大因倒也不生氣了,你情我願的事情,他上當了就上當了呗,誰讓他昏頭呢,要怪隻能怪他自己自以為聰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不會因為這個譴責加迪爾。可是加迪爾都已經和他提分手了還那麼傷心欲絕的模樣,就讓他有點不爽了。
傷心什麼?有出息的很呢,這可是你甩的我。分手都分手了,還這麼裝模作樣幹什麼?哪裡來的這麼狠的心,嗯?就一點都不喜歡我,連分手了都還要騙我嗎?
他都八百年沒被人甩過了,還是這麼猝不及防地、被相當上心的一個、他自以為是需要他保護需要他疼的小情人給毫不留情地甩了,一點前兆都沒有,昨晚還在親親熱熱地打啵*/屁|股呢,今天就提了分手……他越活越倒退活成按按|按|摩|棒了是吧?按|摩不到位被扔了是不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丢人。更丢人的是已經這麼沒臉了,他竟然還在惦念加迪爾含着淚的眼睛,擔心他會不會有什麼隐情。
能有什麼隐情?一看就是撒謊的。他煩躁地開車回家,車裡還殘留着加迪爾身上的香氣,真是糟透了,也沒見他用什麼香水,怎麼味道這麼持久的。眼睛和紅綠燈一起晃動在他的腦子裡,他攥緊拳頭往方向盤上錘了一下洩憤,把車停在了路邊,再開下去他真擔心自己要出事故。出了事故還得了啊?加迪爾不得在他的葬禮上哭死。哦,忘了,他們剛剛分手了。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因紮吉第一次懷疑起自己每次幹脆利索地分手行為,難道被他甩掉的人也和他一樣痛苦嗎?他知道是會有點不開心,那是正常的,但這是不是有點太難受了?他一時沖動上頭,掏出了手機給加迪爾撥過去,然後在提示音裡徹底涼了心,也徹底冷靜了下來。
就這麼二十分鐘不到的功夫,已經被拉黑了。
拉黑得很徹底,從郵箱到電話,全都一個不剩。第二天他特意去問了hr加迪爾是不是最近要離職,對方詫異地慎重調查過了兩三天後向他保證絕無此事。真的被騙了,他應該坦然的,卻一整天連水都喝不下去,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類似于發燒的狀态裡頭重腳輕地白日夢遊。那天晚上他開車到了加迪爾家門前的路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開始時都告訴自己去敲開門問問到底為什麼要分手;每一圈結束時又告訴自己分手應該體面,他已經夠丢臉了,不要再像個戀愛腦的蠢貨一樣糾糾纏纏,把最後這一點也丢幹淨。他盯着那扇窗戶看了幾百次,直到終于有人影出現,他一腳重刹停住,刹車聲刺耳極了,像一陣尖銳的長長哨音。他覺得加迪爾會看到自己,他仿佛已經被看到了,他甚至感受到了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扇明亮的窗戶後站着他的小愛人,對方會穿着睡衣哭着跑出來,把臉埋進他的懷裡,可憐巴巴地告訴他說“我騙你的,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他會原諒加迪爾的,完完全全地原諒,一點點都不在意,把他舉起來,把他舉起來用力地擁抱和親吻,再也不要放下去。
然而身影晃動開,過了幾秒後,燈熄了。
那一刻,在寂靜的街道和夜晚裡,在無言的黑暗中,菲利普·因紮吉人生中第一次清晰地聽到了心碎的聲音,就在他的身體裡。很小但也很脆的一聲,是掰斷一片玻璃糖時會聽到的,那種動靜。他終于再也沒法嘴硬,再也沒法認為他是被騙了,是加迪爾不夠喜歡他……他明知道是他太會玩冷淡,是他太會享受距離,是他不想要和加迪爾搭建太捆綁的關系,那太沉重,他不想承擔另一個人生命的重量,所以對方離開他了。是他應該沖進屋裡去擁抱對方告訴加迪爾“我在撒謊,我愛你,别和我分手”,他明知道自己應該這麼做,但他做不到。他沒有那樣的能力。
現在他知道自己罪有應得,遭了報應。他看着西蒙内的臉,終于想起了在弟弟身上聞到加迪爾味道的那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