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白瓷茶盞在地上炸了開來,碎成碎片。周穆胸口劇烈起伏,他瞪着那個堪稱謙卑又固執的身影,始終未見她再擡頭看他,終是拂袖而去。
他一路疾風驟雨一般,長腿邁開了步子沖回了書房,坐在書案前屢屢不能平靜。
松煙在廊下端着茶水,站了好一會兒,沒聽見書房有聲音,左思右想了好一會兒才提步邁入書房。正見了那雲上君子一般的人物沉默地坐在黑暗之中,月光透過半掩的軒窗似給那清隽的身影披上了一半清輝,隻是他的面目卻隐在了陰影下,看不透神色。
松煙小心翼翼地将茶盞輕輕放在了書案之上,“公子,請喝茶。”她的聲音微微發了顫,放下茶盞後的雙手不知該如何擺放,就被指甲掐出了紅痕,“奴婢給您掌個燈吧。”
那素來朗月清風的公子霍然起了身,他本就身量修長,人也挺拔,就這麼站在了松煙跟前兒,将她小小一個籠罩在了身影之下。他離她極其近,近到讓她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他忽地掐住了她的腰,往常舞文弄墨的手指深深陷進軟肉裡,又力道極大地将她狠狠按在書案上上。
“嗤啦!”她腰間束帶斷裂的聲音在靜夜之中格外清晰,碎裂的布帛幾下就松落了下來。月華寒涼如水,流瀉在她驟然露出的光滑脊背上,激起一片戰栗。
胸前柔軟被擠壓在了冰涼的黃花梨木書案上,來回摩擦。裙擺很快便被推上了腰,她還來不及驚呼,便被一把揪住了長發,頭皮蓦然發了緊,她被迫高高仰起了鵝蛋的臉龐,長頸後仰,承受着這暴風驟雨般的雨露。
案上的宣紙窸窸窣窣,瓷盞中的茶水陡然濺出幾滴。不知過了多久,房中才漸漸消停。
松煙拖着略略打着顫的雙腿,掌了燈。暖黃光暈中,風光霁月的公子隻披着外袍,胸口上還有幾道暧昧的紅痕,披洩下來的長發如絲般華麗。他眉目平靜,一如往常般的矜貴又溫柔,修長的手指撚了已涼了的茶盞,淺淺啜了一口。
“奴婢去給公子重新換茶。”她的嗓子還有些暗啞,帶着些不能自抑的柔媚。
聞言周穆斜睨了她一眼,桃花眸中帶了些寒涼審視,似是在看一件用舊的物事,茶盞重新落回了書案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不必。”他斜斜支着額,靠在書案上,帶着慵懶和釋放之後的惬意,還有些别的什麼在他臉上明明暗暗的,松煙看不懂。他另一手摩挲着茶杯,眼神落在她身上,似是看着她,又似是在看着别的什麼。
這沉默比方才的粗暴更讓松煙窒息,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你同她說了些什麼?”突如其來的诘問驚得松煙膝蓋一軟。
此刻的他比以往更讓松煙覺得冷。即使是在那樣極緻的時刻,他也從未真的放松,從未流露過一絲一毫的溫柔。這冷漠曾經讓松煙難過,可是她卻隻道這是應當的。貴如公子這般人物,能讓她伺候幾回,已是造化,她又怎會奢求他的憐愛?
再者,來日方長,人非草木,柔情總是會有的。
“奴、奴沒有說過什麼。”松煙有些慌張,口舌發幹。她一直以為公子是這樣對待所有人的,畢竟連在那樣的時候裡,他都是淡漠的,對别人又能生出幾分溫情?
沒想到,自從這位蘇姑娘進了府,一切都不同了。她看到了公子别樣的一面,會笑會講笑話,會溫柔地伺候人,端茶倒水,甚至給那賤人洗腳。
蘇姑娘是個什麼人?憑什麼?
這個認知比任何懲罰都更刺痛她,似乎長久以來壓抑着的什麼奪眶而出,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仰望着那坐在案前如神袛一般的男人。
“公子,奴、奴婢隻是日日見着蘇姑娘不能展顔,便、便說些外間的新鮮趣事兒給她聽聽,解解悶。”
周穆睨着她,面色深沉如水,“哦?說來聽聽。”
松煙定了定神,道,“無非就是……就是街頭巷尾的一些瑣事八卦,公子不惜得聽的。”她默默地俯下了身去,将頭臉埋在了冷硬的地磚上。
“諸如呢?”周穆的嗓音依然涼涼的,似乎很有耐心。
“諸如、諸如……徐祭酒家裡添了丁,街頭酒鋪裡新釀了應季的青梅飲,還、還有……”松煙聲音細若蚊蠅,“城東門附近新開了家胭脂鋪子。”
周穆了然地點了點頭,“隻是這些都因國喪而不能大張旗鼓。徐祭酒家裡添丁隻密而不發,青梅飲因國喪期間不能飲酒所以并未開售,至于胭脂鋪子,開張了卻沒有大辦。”
之後他便沉默了下來,許久松煙才聽到他似乎輕輕一笑,“松煙,你很好。”說罷,便起了身,徑自離了書房。
夜風将他敞開的外袍帶起了浪,人似谪仙一般就走出了松煙的視線。
在他走出書房的那一刻,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湧出了松煙的眸子,砸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軟軟癱坐在地,許久不能起身。
翌日清晨,黃梵親自來找松煙,送上她的身契并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松煙似一夜未眠,雙眼紅腫得跟桃兒一般,低聲下氣地哀求黃梵,“先生,您是知道奴的,公子身邊需得用人,尤其是知根知底兒的。這身契我留着又有何用,當給公子作死契也行。”
她嗓音細細柔柔,叫人于心不忍。
黃梵歎了一口氣,很是無奈的模樣,“松煙,你是府裡的老人兒了,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自然是願意留你的。可是,你卻犯了老人兒才會犯的毛病,這事兒我明的暗的都提醒你多回了。”
他瞧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樣,話說得語重心長,眼中精光卻不減。
“公子最不喜自作聰明的人,府中亦是不能留下擅自僭越的奴仆。”他再歎,“此一事你是最為深知為何的,若是都如此這般行事,府中哪裡還有章法?”
松煙心中戚戚然,她看着黃梵眼中便蓄了淚,“公子自然是主,就算是讓我去幹粗活兒也行。”
黃梵臉上心痛,身形依然不動,将東西都擱置在桌前。
“咱們都是奉公子為主,公子亦是奉皇命為主,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的。你今日覺得此番是禍,他日再回頭來看,焉知非福。”
他說完便退後了一步,“老夫今日話已然說得多了一些,這些東西都是公子囑托老夫留給你的,算是供你傍身所用,亦是全了過去那些年的主仆情份。望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