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腰間束帶被他長指扯開,丢去岸旁。布衣纖薄,濕漉漉的如同第二層皮膚一般,緊貼在她美好的曲線上,大掌掐着她的腰,“你猜,最後這故事裡的負心之人都是如何結局?”
蘇旎聞言一噎,擡起霧蒙蒙地杏眸看他。他雙眸中正是兩個小小的自己在眼底浮沉,那眸中暗湧翻湧,似随時就能将她傾覆。她張了張嘴,卻到底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暖泉溫度宜人,可即使是這樣,她腰上的手卻仍然寒涼如失了溫度的人。蘇旎伸手撫住了眼前人的臉龐,這人曾經意氣風發,神勇無畏,如今卻面色蒼白,靠暖泉來養傷,她心中一疼,酸澀感滿溢。
正要開口說話,忽見他瞳孔驟縮,整個人脫力下沉,口中竟是生生溢出口黑色鮮血來!
鮮血混入清澈的暖泉,如墨滴入水。
蘇旎驚駭萬分,“來人啊!來人!”使出渾身的力氣托住他的兩肋,才将人拖拽出了溫泉。這時蕙蘭聞聲慌忙中跑了進來,又和幾名侍人将魏烜擡回了房。
他的狀态有異,蘇旎心中知曉,盯着榻上昏睡的人影出了神。隻是她日日替他把脈,嘗藥,皆未有異。若真是有人下毒,她也應已中毒才是。可那口黑血來的蹊跷,倒像是……有什麼蟄伏已久的東西突然發作。
待到後半夜裡,魏烜的呼吸才漸趨平穩,陷入了昏睡之中。
蘇旎枯坐床前,望着他蒼白的睡顔直到東方既白。
“始亂終棄嗎?”她眨了眨幹澀的眼,伸指碰了碰自己以近麻木的唇,蓦然發現原來光是想象辜負他,就會心疼得這般真切。
對魏烜嗎?她怎麼會呢?
春獵第一日,魏烜就因舊傷複發而卧床不起。天光未明時,玄色金紋的靴子就已踏入内室之中。蘇旎伏地行禮,額頭抵着冷硬的青磚,那靴尖便在她眼前停了步。
“好好照看靖遠王。”
皇帝沉沉的聲音如同千斤頂一般壓在了蘇旎的心間,她俯首稱是,直到腳步聲遠去仍未起身。
“承璋,此次春獵,你便好好休養,不必下場。”皇帝走到床前溫聲道,親手将一盞熱茶端到他面前。
魏烜垂眸接過,茶水溫熱,甘甜清透。他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餘光瞥見蘇旎仍然跪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石像一般。
“謝陛下體恤。”他低聲道,嗓音沙啞。
皇帝滿意地點頭,又拍了拍他微涼的手,玄色龍袍掠起的風帶着龍涎香的氣息,旋即便消失在晨光中。
傅太醫此次亦随駕春獵,所攜太醫院正副醫官及門下弟子,統共十五人。原是為防春獵時出些意外,好及時應對,誰知因靖遠王之故,這春獵的頭一日,傅太醫便困在了醉仙閣。
魏烜的病症,傅太醫診了又診,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他所開的方子,蘇旎親自過目,其中藥材皆是萬裡挑一,極盡精細。
“傅太醫,您看……”蘇旎立于傅正德身後,目光落在他筆下未幹的藥方上,“會不會是某種慢性毒藥,使人日漸衰頹?”
傅太醫筆下一頓,墨汁便在宣紙上洇開一團烏漬。他緩緩擱筆,另換了一張新紙,搖頭道:“老臣行醫多年,未曾聽聞有何毒物能日蝕心脈,令人衰敗。”
蘇旎眉心微蹙,卻不動聲色地未再追問。
……
此番春獵,朝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員皆随聖駕至鐘南山。
周穆亦在其列。
首獵之日,皇帝策馬當先,直入深山密林。随行侍衛皆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卻獨獨點了周穆近身随駕,聖眷之隆,不言而喻。
“明臣今日若能獵得猛獸,朕便許你一個恩典。”
魏銘高坐馬背,眉宇間盡是暢快,左手挽着一張赤金雕龍紋的寶弓,右手提溜着新獵得的火狐,那赤紅皮毛在日頭下泛着油亮光澤。
“陛下又取笑微臣了”,周穆見聖心甚悅,眼尾微彎,連連擺手道,“臣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哪敢妄言獵取猛獸。”
“诶!”魏銘劍眉一挑,“不試怎知文人不能開弓?這般,隻要你能獵得食肉的動物,不拘是何猛物,朕都允你讨賞。”
“當真?”周穆眼波流轉,那雙桃花眼裡漾着狡黠,“讨什麼都使得?”
魏銘聞言朗聲大笑。他素來欣賞周穆這般将算計擺在明處的狡黠,此刻更覺得這手中火狐就算狡猾又待如何?還不是乖乖臣服在自己掌中!
“君無戲言!”
說罷屈指輕叩馬鞍,侍從即刻翻身下馬,将一柄三石強弓奉與周穆。
魏銘目光灼灼地凝視着他,唇角噙着幾分玩味的笑意,似在期待什麼。
周穆唇角微揚,餘光掃過帝王神色,心下已有了數。
他垂眸細看掌中長弓,但見檀木為胎,牛筋作弦,确是把難得的好弓。
忽聞林木中有不知何物翻飛而過,周穆坐在馬背上,眉間一緊,手上拿着弓便應聲張開成了一輪滿月。他手中弓箭的箭矢對着那林中翻飛的動勁,穩穩地松了弦。
那流矢破空而出,一瞬間便擦着皇帝身邊侍從的臉直直飛入林中,似是長了眼一般地狠狠紮入了什麼東西的胸口。
那東西連撲騰的機會都沒有,便栽倒在地。
魏銘瞧着這一幕,那唇邊挂着的笑意便有了些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