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旎……”邢彥的嗓音有些沙啞,他看到蘇旎撲向魏烜的懷中,此刻又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猩紅的血滴襯着他那張陰霾的臉上,觸目驚心。一開始還是小聲的,到後來卻越來越大,整個院子都能聽到他狂悖的笑聲。
“女人!”他語氣帶了譏諷,“哈哈哈!魏烜,你貴為王爺,卻要我用過的殘花敗柳,不知道靖遠親王口味如此獨特!”
魏烜身上一緊,撫着蘇旎背上的手忽地就用了些力道,他咬了咬牙,亦感受到懷中人兒的僵持,隻顧低聲對蘇旎道,“你别怕,我在。”
聽到這句話語氣如常般平穩,蘇旎有些難以置信,才擡頭去看魏烜臉色,卻見他并無意料中的惱羞成怒,可即便見他如此“寬宏”,也并不能說明他就真的不會在意。
她心中的焦灼和忐忑,急需某種激烈的确認。
魏烜拍了怕蘇旎的脊背,示意她去身後。
安信便輕身上前,利刃出鞘,頃刻間,院中便寒光閃閃。安信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将邢彥迅速逼退去了院中,二人交手,很快難分難舍。
魏烜凝眸看了一會兒,見安信已然占了上風,開口留下一句,“留活口。”
“是!”安信手上未停,已是将邢彥逼得有些捉襟見肘。
邢彥雖然中毒,可是天南星毒性不強,應是城中因戰事而物資匮乏,且蘇旎被囚禁在院中難以施展的緣故。若不是因為他情緒大起大落,氣血翻湧,安信一時半會兒的還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
魏烜轉身牽了蘇旎的手,帶她上馬便打馬疾奔。
“攻城的是你的人?”蘇旎仰首問道。
魏烜點了點頭,雙手扣着缰繩,也是将她環在懷中,他不必低頭去看,也能感到她瘦了許多的身形,曾經讓他驚豔了的臉龐,本來如海棠般明豔飽滿,如今卻在那雙眸中添了驚懼和戾氣。
他沉默了許久,才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讓你受苦了。”
這句話本來并沒有如何,可是卻如驚濤駭浪在蘇旎的腦中回旋。
興許她對魏烜的判斷,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她對魏烜從開始就帶了偏見,王孫貴族,權貴階級,許多标簽讓她從沒想要認真地去了解一下這個人真實的想法和情感。
可是他卻從未帶着偏見去看她,相反,他也從未放棄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這一路行來,很多他不能理解的想法,他甚至也是尊重她的。
蘇旎心中的情緒猶如風暴一般,這段時日壓抑得太久了,對抗時疫時就沒有過休息,被七王抓終于想通了許多細節之後,又人生第一次地拿了刀,沾了血。
被邢彥囚禁院中時,日日擔驚受怕會被他用強的。好在魏烜帶軍紮營在此,竟是生沒讓他有這個空閑。
今日她穿着這一身嫁衣,卻又目睹了如此血腥駭人的一場複仇……
不得不說,她早已不是前世裡那個救死扶傷的中醫大夫了,她根本沒可能再像鴕鳥一般把腦袋埋起來,不去面對此間事了。
魏烜單騎從城中繞路出了去,回到帥帳時已近黃昏。
諸将領見将軍孤身回營,本也沒什麼,隻是見到王爺懷中似乎抱着什麼人,大紅的嫁衣甚是搶眼,可是很不一般呐。
孟霖更是聞訊跑出營帳,就要一腦袋沖進帥帳卻被安義一劍攔了下來,把他驚得一跳,後退了好幾步。
孟霖見安義一臉的肅穆,心知此人最是古闆,但是耐不住仍是舔着臉問道:“蘇……蘇大夫?”
安義不語,臉上神色卻是昭然若揭。孟霖便點了點頭,一臉的原來如此,才轉身離去。
反正此時是進不去了,他不信王爺能不出來。這還打着仗呢!
果然不要一會兒,王爺便召集了将領們入帳聽令。
帳中安靜,魏烜在桌案前疾書,卻單單不見那身披大紅嫁衣的人兒。
“三百裡加急的軍報。”
魏烜手指了指桌案一角的軍報,那是一個已拆封的鋁錫管,上面花紋繁複,正是密探的暗報。
孟霖上前一步拿出密報,隻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他面露驚訝:“西夷可汗病重,昏迷不醒?!”
“嗯。”
魏烜放下了筆,擡起頭來,“原本是想在天門城中拖上一拖,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朝中正為了糧草一事争執已久,本王看了這密報倒是身心一輕。”他笑了起來,擡眸一看,帳中諸人皆是面帶喜色。
“看來這下可以回家過個年了!”有将領說道。
孟霖看了諸人一眼,才上前一步低聲問道:“可是……城中這一位怕不會是個善罷甘休的。”
魏烜點了點頭,“孤軍難戰,到時候不怕他不降。”
這時,有一位謀士一般的人捋着胡須,歎了一句:“隻是今年冬天戰事可暫緩,明年……還不知如何光景。不知殿下可有長治久安之策?”
魏烜擡眼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孟霖便打了哈哈,“明年之事,此時就議尚早。如今這天門城還打得如火如荼,讨論那些作甚?還不如想想,過幾日城門開了,将城中諸官員押回上京,好好讨賞,過個好年!”
帳中諸将皆是作此想法,一時就議論紛紛。孟霖觑着魏烜的臉色,便帶頭告辭出了帥帳,其他人亦是點禮随他而出。
隻那位長須謀士還留在帳中,待要再谏言,被去而複返的孟霖一把攔住,說要一起吃酒,才帶了出去。
營地裡篝火很快燃了起來,安義進來送了些羊肉和雜糧做成的餅,便告退了出去。
帳中溫暖,亦是點了火堆取暖。蘇旎一直在屏風後,安靜得仿佛無人一般。
魏烜端着肉和餅繞過屏風,才見她竟縮在地上,小臉擱在膝頭,小小一團,不知在發什麼呆。
他輕手輕腳走近了去,心中卻止不住的心疼。
這姑娘從他認識她起,從未有過此刻這般的時候,沉默寡言,雙眼定定的,有了情緒也是帶着戾氣。他不止一次的後悔,不該将她一人扔下,也許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是他,就不會出這樣多的意外。
魏烜将肉和餅盤放在她身前,剛要開口,卻見她擡起了眸子,視線在他臉上回轉。
“怎麼了?”他輕聲問,似乎害怕自己大聲些就會吓到她。
蘇旎動了動唇,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我想沐浴。”
“本王還以為是什麼,你且稍等。”魏烜看着她笑了起來,轉身便吩咐人去燒了熱水。
不要一會兒,便有親兵擡了兩大桶熱水,放入浴盆之中,還有一桶備用。
魏烜将自己的深衣放在榻上,想要開口說話,又不知說什麼,便隻好轉身繞出了屏風。
如今整個大營都見過他擄了一個身穿着嫁衣的大姑娘入了帳,此刻叫他出去,真是無法立足三軍了。
是以,他清了清喉嚨,最後在書案前坐下,拿起了一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