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貓腰來到自己面前,伸手去牽她。
蘇旎卻是一臉驚悚,一巴掌将他的手揮了開去,“你怎會來此?”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偷偷逃出來的,斷沒有讓邢彥知道自己的蹤迹,何況他一下午都在應付魏烜,何以有時間精力跑來堵她?
邢彥自然是沒有這個時間精力的,他是在魏烜營中見到了蘇旎,才悄悄跟上了她。
她隻身一人在這深山之中,指望能順利平安的走出去,這概率……真的不太大。
“你的王爺不要你。”邢彥盯着她,眼中點點星光閃爍。
蘇旎正在腦中思索如何才能脫身,忽見他回頭望向洞外山下,面色變得凝重。
林中黑沉,卻見一行數十匹快馬,上面騎馬的軍士皆高舉火把,正沿着山路斜坡一路往上而來。打頭之人未着盔甲,隻着灰色寬大錦袍,一頭長發隻松松挽起一半,剩下一半松垂腰背之上,迎着夜風飛舞于肩頭。
蘇旎一眼便認出了魏烜,他們速度極快,雖是上山之路卻也幾乎是如履平地一般,眨眼便到了近前,在洞中也能清晰聽到十數匹馬的踏地之聲。
蘇旎面上不敢顯露神色,悄然打量邢彥的神色,他和魏烜之間必有所權衡,此時暴露在此是否值當便在他一念之間。
隻見邢彥略略思索片刻,便偏頭看了看她,忽地露出一笑,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很是用了些力氣,疼得蘇旎牙齒咬出咯咯聲。
“卻是不知這位王爺對你如此上心,倒是我大意了。”
他臉色陡然變得森然,将她的下巴松開,似是咬了咬牙,雙眼盯着那批人馬來的方向,直至人馬幾乎要到了洞口處才猛地轉身從洞口另一側隐入林間灌木之中。
魏烜沿着蘇旎剛才走的方向一路上山而來,帶了十幾人的小隊,舉着火把沿小路痕迹搜尋,按說以她的腳力,不可能走得遠才對。
如果她不是深夜隻身往黑壓壓的山林深處走去的話,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她定會在沿路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等待天亮之後再走。
魏烜閉目忍住想要歎口氣的沖動,他已多年不曾如此因怒氣而沖動行事了,偏頭下令讓人下馬左右繞山搜尋,自己亦是下了馬,高舉火把尋找。
人下了馬之後,目視的範圍就縮小了很多,看得也仔細了不少。恰好他一擡頭就見着了那橫亘于山間的巨石,以及那巨石下的平整洞穴,裡頭不深,應是個不錯的落腳之地。
幾乎一眼就笃定了蘇旎定然在此處,他縱身幾個起躍就到了洞口,正聽到另一側的洞邊有些擦動聲響,他擡眼去看正看到洞内向着外頭驚慌張望的蘇旎。
魏烜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氣,随後又面色沉沉如水,站直了身子,一手背在身後,略微擡了下巴,抿了唇沉默地看着她。
蘇旎此刻心中正在天人交戰,此前剛剛拂了王爺的面子,随後又跟來了邢彥,兩邊她雖皆不願,卻又不甘願得不盡相同。
在她還未想明白這些之前,并不想沖動做什麼決定。隻是情勢逼人,她不得不先選擇那看起來更安全的路。
其他的,隻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邢彥不知是否走遠了,如若并未走遠,此時再激怒魏烜扔下自己,那隻怕真是沒了回旋餘地。若被邢彥帶回去山寨,必定會以她為籌碼,又或者憑他樂意處置。
不論如何,邢彥斷不會在意一個女人的想法和願意否,在他看來,隻要他施以好顔色了,什麼女人都能從不甘願到甘願的。
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認知,并不是依靠幾句巧言就能令其反思,甚或醒悟的。
說到底,他們并不相配。
且不說相配,就是讓她留于邢彥身邊,也絕無前途可言,隻能盤桓于他的後院之中,如同他一輩子認識的所有女人一樣。
也正是因着初見她時的不同,邢彥才會覺得留她在身邊,瞧着甚是新鮮。隻是這新鮮能有多久,全憑他喜樂了。
這些她心中都明白。
蘇旎穩了穩心神,朝洞口那個抿着唇沉默的男人慢慢走去,最後垂首停在了他面前。
魏烜一直在看她,就着火把溫暖的光看到了她快要幹裂的嘴唇以及疲憊的眼睛。那雙眼睛本是充滿生命力的,如今卻又是為了什麼而生出許多掙紮。
定是因為負氣走了,一路上郁結所緻。
他心中生出些難言的心疼,但見她也不是好受的模樣,便又舒坦了不少,隻垂眸看了她,卻并不開口。
蘇旎垂着頭,定了定神,低聲開口道:“王爺……”
魏烜忽然聽到洞外一側又再傳來聲響,便猛地回頭去看,第一次聽到或者可以是巧合,可是現下絕不可能隻是巧合,“待在這裡别動,我很快就回。”
說完他便轉身要從一側洞口去探查個究竟,蘇旎忽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臂,倒是讓魏烜一怔,轉頭去看她,隻見她一臉驚恐地看着他,一個勁的搖頭,“我……我害怕。”
魏烜垂眸看了看她緊緊抓住自己的雙手,指節都泛了白,眼眸中除了剛才的掙紮情緒還帶了惶恐和柔軟,花瓣般的嘴唇正在微微顫抖,他胸中心髒似被人拽住,生生疼了一下。這一晚上憋悶的怒氣皆被她這一眼瞧得煙熄火息,隻想展臂抱住她,給她溫暖和安慰。
這般想着,他也是這般做的,口中低聲安慰道:“不怕不怕,定是小動物而已。”
忽然他想到第一次見到蘇旎的時候,也是深夜的山林之中,她慣常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平日裡再倒反天罡的事情也都敢想敢幹,絕不是個膽小的人,更不像是害怕小動物一類的人。
魏烜将蘇旎帶回去了馬匹身邊,讓她先上了馬。數十人在林間列隊等待,他上前取下火把,清點了三人随行,擡頭對坐在馬上的她道:“這裡安全,盡是本王的人,你在此稍候,本王去去就來。”
說完并不等她回應,就一頭紮入了林間,幾人迅速消失在巨石附近。
林中夜風陣陣穿梭而過,火把亦是劇烈跳動,蘇旎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
她知道邢彥身手不凡,白日裡邢彥對她的志在必得,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氣都讓她一想起來仍舊不忍驚懼。若是魏烜不敵,或者來不及相救,她被擄走也是可能。
坐在馬背上的她就有了些焦慮,周遭林子黑漆漆一片,而此刻她在明,别人在暗,委實沒什麼安全感。她雙手捏着缰繩,卻不查自己雙手已經冷汗涔涔,險些握不住。
林中黑暗中忽地竄出一個黑影,以極其迅速的身影襲來。那人身形高大,展臂攬住馬上蘇旎的腰身,一個翻轉就坐在了馬上。
蘇旎被巨大的力道按進了一個人的胸口,背上撞得生疼,她無需回頭便知道來人定是邢彥了,那一身淩冽的冷香混着墨香,确是他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