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彥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訝異,剛才她的情緒他是看在眼裡的,朝他撲來時,他亦是歡快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象得出來她會央求他的模樣,與此時的她卻是大相徑庭。
現下的她眼中隻有冷靜和淡漠,看着他時雙眼已不帶一絲情緒,如同看這周遭的一草一木一般。
邢彥心中掠過一股煩躁,腦中所思所想就不太平和,舌頭頂了頂後槽牙,“剛才想要的,和現在想要的,确實有了些不一樣。”
他忽地上前一步,蘇禮急急向後退去,但是又怎能趕得上他的速度,肩膀已被他扣住,一個倒轉就被他扛上了肩膀。
邢彥轉身大踏步地向營地走去。
營地之中的喧嚣聲很快就被平息了下來,火光也漸漸被撲滅,帳篷太半已被損毀,所有人都被趕去集中到了一處。
待邢彥上了馬,将蘇禮放在了身前,見她似乎要掙紮的模樣,攥着缰繩的雙臂蓦然一緊,就将她禁锢在了身前,低聲說道,“你也可以下去和他們一起走。”馬鞭舉起,指了指跟在馬隊後面如同牲畜一般,一個連着一個被捆綁着商隊衆人。
其中她看見了先前剛認識的翟四衆人還有帳房先生,都還活着,分散在了隊伍之間。
翟四擡頭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頭,兩人視線對上了一瞬間,蘇禮便知他們應該問題不大。
蘇禮扭身要義正言辭地拒絕,跟這匪徒一起乘坐一騎,她甯願跟着商隊步行。她剛回頭張嘴,臉上就忽地一涼。
她雙手撫上了臉頰,滿眼震驚地瞪着邢彥。
邢彥似笑非笑地低頭看着她,手中揉搓着的正是她臉上帶了半年的胡須!
“你這小胡子我瞧着很是不喜。怎麼?要不要下去跟他們一起走?”
被蓦然撕下了僞裝的蘇旎隻敢捂着臉,不敢看翟四和帳房先生眼中的震驚。
并不是真的等待着她的回答的邢彥,雙腿一夾,打馬走在了前頭。馬隊應聲跟上,令行禁止,馬上一行人皆是勇武彪形,卻無人出聲。
在這詭異的夜裡,将近三百人的車馬隊伍在荒野之中行進得無聲無息。偶有商隊之人咳嗽,或是喘息的,也逐漸消弭在了暗夜星空之下。
晨光剛剛升起時,他們便入了山。
山間晨霧給茂密的山林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面紗,将其間真面目遮掩了個半透不透的模樣,瞧着就讓人心癢癢,總想晨霧快些褪去,好一窺這山中真面目。
龍門寨在日頭高高升起時就到了。
這是蘇旎第二次來了。
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吐得不省人事。這一次她卻被照顧得很好,攏在懷中,那人還戴着披風,一并攏住了她,這一路不僅沒吐,風都沒給她吹着。
蘇旎卻知道這人的喜怒無常,行事總有些莫測,心中亦是焦慮了一夜,不知自己的身份是從何時起被此人識破的。
想到那夜裡,這人還給過自己賬簿,壓根就不敢細思他到底知道多少,又牽涉有多深,為何要将賬簿給了她。
這些人拿她當槍使也就罷了,如今還把兩百号人的商隊全部擄進了山寨,這麼大動作當真是……難以形容的膽大。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人到底是站哪邊的?
怎麼哪邊都對着幹似的?
魏烜那夜将她救走之時,似乎說了一句“龍門寨留着還有用”之類的話,也就是說……應是自己人才對。
可是自己人為什麼要擄了這商隊?
邢彥下了馬,将她一起帶了下來,手中揮了鞭子,“貨物全卸了,這些人就地在山中紮營。寨子裡沒那麼多地兒養閑人。”
龍門寨占地非常龐大,幾乎整個半山腰到山頂全是他們自建的住房和宅院,更遑論那山頂最大的那間幾進的宅院了。
容納三百人是綽綽有餘,甚至這麼大規模的築地面積,幾千人的軍隊都能紮營住下。
蘇旎這麼一想,心中亦是疑惑。這裡雖是邊境,但其實離着西北真正的邊境還有很遠,其間還隔着天門城,越是往北,山脈越大越陡峭,路途也就越遙遠。
按說這裡隸屬隴西郡治下,不論是李承澤還是魏烜駐守的涼益兩州,都容不下這麼大的山匪的。
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此人對他們都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