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禮走在隴西回埵城的官道上,肩上的包袱裡隻有一套換洗的衣裳,沒了那幾本賬簿之後包袱越發的輕,連帶着人也松快了許多。
穿越來了之後,她還沒機會外出走動。這一趟恰好是個機會,一路上雖是奔波辛苦些,但是官道上常有車馬往來,有時也會有附近鄉民的牛車,她就趁機搭個順風車,行至驿館便休息一日。
隴西到埵城快馬也就五日能到,似她這般走走停停,在路上差不多行了七日。想到回去埵城後,賀師兄應很快就能出來了,懸在自己腦袋上的通緝令應也很快可解,往後的日子裡都是天高雲闊,蘇禮就覺得十分地開懷。
這日她歇在官道邊的驿館,已是十分接近埵城了,歇了這一晚,明日天黑前就能回去。
驿館一年四季裡都十分的忙碌,即便往年的冬日裡也盡是南下去的商旅。這會兒館中看衣着,更北地的人也是不少。
蘇禮如今頂着男裝,又不顯眼,獨坐在角落之中。續了杯熱茶,一口一口啜飲。
“噔噔噔”幾聲急促地腳步聲從樓上客房下來,一個身量高大的男子,鼻高眸深,穿着顔色鮮亮的錦袍,足下卻蹬着一雙皮靴快步走了下來。
這點動靜很快吸引了堂中一些人的注意,包括蘇禮的。
這些日子她行在途中,對一切感覺都是新奇的,就比如眼前這人,梳着一頭粗大的辮子,穿着雙開領的錦袍。不知是不是西夷人都還挺喜歡漢文化的,他這一身算得上不倫不類的裝扮讓蘇禮多看了好幾眼。
那人急匆匆地跑到了櫃台,一把揪住了櫃台後站着的掌櫃,“這裡有無醫侍?”
掌櫃的吓了一跳,手中還拿着沾着墨汁的毛筆,慌忙答道,“此處是驿館,沒有醫侍。如果客官需要醫侍還得去埵城,那裡有醫堂。”
那人急得直跺腳,轉身沖出了驿館大門,又揪住門前拴馬的小二幾乎是吼出聲的,“這裡去埵城,給我最快的馬!”
掌櫃的被他松開了衣領後,也是猜到了興許這人出了什麼急事,說道,“可是從這裡去埵城,快馬加鞭一去一回天明才能回來了。”
那人一聽,雙目圓睜,似急得上火,一拳打在了拴馬的圍欄上,那木頭應聲翹起了木茬,雖然未斷,也快了。
這身蠻力将堂中坐着瞧熱鬧的都吓得愣住了,有幾人即刻起身上樓,回去了房中。
如今邊境雖然承平,可是出行在外,都不想招惹麻煩。尤其是外族人的,萬一要是牽扯上了,語言還不通順,甚是麻煩。
蘇禮亦是對這人的力氣如此之大吃了一驚,不過想來中原這許多的武林高手,想來内勁亦是渾厚的,比之這蠻力應是更勝一籌。
想歸想,瞧着那人着急得一臉通紅,又在糾結要不要連夜去埵城找醫侍時,她站了起來,拱手一禮道,“在下蘇禮,便是埵城懷仁堂的醫侍,途經此地,不知這位……壯士所為何事着急?”
那人一聽,臉上瞬間一喜,瞧着她的時候雙眼中迸發出了光彩,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衣袖,急拉她上樓。
他手掌寬大厚實,抓着自己手臂時,隻覺得自己在他的身前跟小雞仔似的就被又拉又拎着的去了樓上。
樓上的客房有許多間,但是寬敞前有客廳,後有寝室的套間卻隻有三間。
那人将她推入了其中一間套房中,幾乎是驅趕着她直接去了寝室之中的架子床前。
床上帷幔垂着,裡面不聞聲息。
蘇禮此時才有些擔心,這房中人可不少,皆屏息凝神,垂手而立,瞧着可不是商隊的陣仗。
她一人立于許多高大的外族人之間,體型衣着上皆是是突兀了些。
那人将她推去帳前,隔着床幔彎腰輕聲道,“霍加,霍加!”
裡面人卻毫無聲息,那人擡頭似用眼神詢問站得最近的另外一位老者,那位老者搖了搖頭,歎口氣。
蘇禮見他們半天了,在這裡頭一個賽一個的不敢言聲,默了幾許,便上前直接掀了床幔,口中說道,“這樣諱疾忌醫可不行。”
她聲音一貫地帶了低啞,又和緩,聽來總是令人覺得氣定神閑的,好似世上無甚可着急的事情。
床幔掀開,隻見幹淨的架子床上躺着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如果不是圍繞的人們全是外族人,蘇禮一下子都沒認出來這也是外族的。
他的眉眼不似剛才那人那般鼻高眸深,緊閉的雙眼,微微蹙起的眉心,已經有了些紅紫的臉色都顯示了此人現下極其不适,攏在身上的錦被還在劇烈地抖動着,他牙關亦是緊咬。
那人見她根本不知禮數地模樣,有些動怒,“你到底會不會醫治?若是不會,在這裡耽擱時間,我定會取了你的狗命!”
身後一位老者卻沉聲開口,”阿裡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