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滅口消災,心狠手辣的歹毒主意。
定是有人知道了他們那日去探查了鹽場的事情,是什麼地方洩露了,才招來這場滅口之災。
蘇禮的心涼的連帶着酒液在胃裡就有些翻騰。
這麼說,那老李頭……想到如今還躺在義莊裡的曹工,一共一十四條人命。
師兄說到底,隻怕是替罪羔羊,替那張浦背了私自販制鹽的鍋,現在還隻是殺人的咀,後面再查着他有了些私自售賣的買賣證據,就算是人證俱在,數罪并罰。
這條命是被往死裡逼迫了。
這背後的水怕是不淺,那張浦如今在太守府的牢獄之中,還能隔山隔路地犯下此案,若說無人相幫,怎麼可能……
若是有人相幫,又是因何要去幫這掉腦袋的忙?怕隻怕,是同夥。
更甚者,是張浦的下家,上線,在這埵城裡橫行了大半輩子的身後靠山。
再者,此人本事不小,能在埵城裡瞞天過海,隻手遮天地嫁禍他人。
思來想去,此結隻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他本身就是這片地的天。
這場鹽禍,才會不論時間地點的,兜頭丢給了賀蘭山,一個背後無靠山的老實人去坐實。
想到此節,似乎才将前後串連起來。
蘇禮心下如熱火烹油一般,面上卻不能顯露。
擡手隻顧勸酒,直到彭伍不勝酒力,又親将他送回了家,這才轉悠出來。
深夜的埵城街道十分安靜,家家戶戶閉門阖窗,偶有咳嗽,低語,也聽不真切。
她一人慢慢走在長街上,燈火隻有零星幾盞,一時心念不知飄向何方。
“須知此地發生的任何事,即使和那隴西隔了十萬八千裡遠,也都在李太守的五指方寸之間。”
“曹工乃外鄉人,來了埵城投靠于老朽,四十年來風雨無阻,又早在此地安了家,家中還有婦人和七歲的孩童等着他回去。”
“小人一家子人生于此,長于此,如若再有個三長兩短,也必埋于此地。”
“但凡有其他可選,也不願過此難以安心的日子。”
耳邊似回響起老李頭的聲音,字字清晰,蘇禮眼睛忍不住就泛了紅。
他們隻是煮鹽的,何錯之有……?
不知不覺間,眼前的街景似乎有些眼熟,她停下了步子,轉頭看去。
街邊一條巷子,正是那表姑父母所住的桂花巷。
是了,蔣炎運屍首是受何人所托?
可不就是張浦?如若蔣炎能直接指認了張浦,此等彌天大謊不就有了漏洞?
蘇禮想着腳下就轉了彎,乘着酒勁貓腰進了巷子。
沒成想,蔣炎那院子門竟沒上鎖。
蘇禮将門順利推了開去,心下莫名生出了絲警惕,擡頭向牆頭去看,什麼也沒有。
夜深人靜的時候,這院子裡安靜得有些過分,連人氣兒都無。
她踮着腳尖進了院子,一切如常,牆角擺着柴火堆,竈台上是冷的,看着像是今日沒開火。
廂房門都是關嚴實的,不,姑母這間是半阖的。
就着月光,蘇禮悄悄将門推了開去,房中一片狼藉,地上扔了個收拾了一半的包袱皮,其中隻有幾件細軟。
再向裡探頭去看,卻見了地上正咕湧着一團灰白的東西,定睛一看正是那蔣炎!
他發髻散亂,身子被五花大綁了在地上扭來扭去,嘴裡塞了個布巾子,口不能言。看見她走了進來,雙眼立時圓瞪,幾欲眦裂。
蘇禮正一臉震驚,還來不及反應,忽地頭臉就被罩住了,眼前正是一片漆黑。
待她要喊,卻被一隻手掌精準地掐住了喉嚨。
那手力氣奇大,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氣管正在逐漸被捏緊,空氣被一絲絲擠壓了出去,大腦的氧氣将被抽幹,腦後就挨了一下,人就倒了下去。
再醒來時,是被震醒的。
人正橫扒在馬背上,一路颠簸。
胃中喝下的酒像是全灌進到了腦袋裡,頭沉重得不行,疼痛欲裂。
天仍是黑漆漆的,聽馬蹄聲,不止一人,卻除了跑馬聲,無人說話,咳嗽也無。
待她終于覺着停了下來,能醒來睜眼看看周圍,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挪到了一間頗為幹淨的房中。
頭仍是痛的想撞牆,還挨了一下子。
她仰倒在塌上,雙腳還挂在塌外,根本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吱呀一聲輕響,門推開了,進來一個身量頗高的人。
那人身着灰白直綴,眉目清俊,隻是鼻間輪廓略緊,顯得人有些陰鸷,被他眼光對上,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蘇禮勉強半撐起身來,腦中亂成一團漿糊,瞧着他人時都是重影。
“你是誰,怎地将我綁來此地?”
嘴裡麻麻的,舌頭都大的說不清話。
那人似乎瞧着她頗為有趣的樣子,步步靠近,直到蘇禮整個人被逼得靠到床角,退無可退。
那人擡起手來,修長的手指頗為有力氣,正是那隻之前捏住她脖子的手,那觸感蘇禮記憶猶新。
手指的溫度微涼,骨節分明,力氣頗大,如鋼筋鐵骨一般,根本無法掙脫。
那隻手就這樣撫上了她的臉頰,頗覺得興味般在她的假胡子上來回摩梭。
那人彎了唇角,輕笑一聲。
由于靠的過于近了些,她都能聞到他身上的墨香,夾雜着男子身上的味道,很有些侵略的意味。
蘇禮腦中隻想着,完了,完了……卻組織不了一個完整的句子。
“大當家的!”
門外一聲爆喝,那人手上一頓,即刻松了開來,将要出門時,回頭對她說道:“好好待着,等我回來。”
離去後,又反鎖了門。
蘇禮咽了咽口水,伸手摸了摸胡子還在,心跳如鼓。
門外傳來一陣刀劍往來聲不絕,呼喝聲,噪聲不絕,像棒槌一般捶打着她的太陽穴。
過了不多久,似乎局面很快就被控制捉了,聽不清有人說了些什麼,有來有回的,然後周圍終于安靜了下來。
蘇禮搖晃着站了起來,戰戰兢兢靠近了窗前,想要推門,卻是推不動。她又折返了去推窗,倒是很容易就被推了開去。她探出頭,向外張望,院中安靜非常,一個人也沒有,好像剛才不曾有過打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