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她又離得遠了些,左右推着蘇旎的臉頰,眯着一雙丹鳳眼透過燭火打量。
總算是滿意了些,才背過身去就着木盆的水清洗手和小刀。
蘇旎正照着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感慨,确實是厲害的易容術。比之之前的小胡子,這會兒看起來就好像一個不修邊幅的懶漢,終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tony一般,整個人看起來不再處處違和,甚至還有了些俊逸的氣質。
“你可認識蔣炎此人?”
玉卿拿着小刀一直在水中晃蕩,早該洗淨的小刀,她卻不着急拿出來,微微偏了頭問道。
“不認識。”
蘇旎心想她攏共來到這個世界才一年多時間,還不算大部分時間都在山裡轉悠,哪裡認得許多人?
沒聽見她接着說,蘇旎好奇地去看玉卿。
今日玉卿的裝扮與往日裡很是不同,一身黑色的曲裾深衣将她的曲線展露得玲珑有緻,由上至下的衣裙都鑲着紅邊,裙裾上大面積的繡滿了繁複的紅色花紋。
頭發挽了個堕馬髻,額間插了支金枝步搖,行動間就在額前輕輕搖擺,襯着雪白的膚色,幽暗的眼睛,如同妖精點了個燈籠,生怕人瞧不着的魅惑。
垂髻上戴了隻金鑲玉的束發,唇間一點绛紅,媚眼如絲,渾身就差大寫着欲說還休的誘惑。
通身很是華麗,不似她往常明快疊麗的風格。
蘇旎忽然有些莫名不太好的預感,那日她本是就着原路從後門出去的,卻又實在無處可去隻得轉頭回來,回來時見門關着,倒是聽了一耳朵牆角。
柳媽媽那日所說,她是知道什麼意思的。玉卿這麼些年靠着一手琵琶絕技不侍人,卻不可能永遠如此。
她心下有些猜測,卻也不好直接問,想了想道:“玉卿姐姐,我那日的提議仍然可以考慮。我如今已經挂名在了懷仁堂,如果你想要脫了這籍,需得多少銀子?”
即使她已經穿入這裡不短的時間了,但是還是不習慣用賤籍這字眼。
隻不知這句話哪裡觸到了玉卿似的,她将沾了水的小刀扔回了妝台上,砰地一下,小刀帶着水滴又彈跳了一下,桌面上的步搖,簪子皆在晃動,倒也是吓了蘇旎一跳。
玉卿瞪眼看來,丹鳳眼霎時就變得淩厲,看着就有了些兇狠。
“你自己尚自身難保,想想你自己行不行?别成天鹹吃蘿蔔淡操别人的心。”
蘇旎沒來得吃了頓排頭,縮了縮脖子,呐呐地回了一句“哦。”
“那蔣炎不是好惹的,也不知道你這丫頭上哪兒招惹了這痞貨。”
“他與縣令說要告發你,你仔細想想是否有什麼把柄在人手上,何處得罪的人?你可知他所捏着的事情連縣令都覺得棘手,斷不肯自行決定。”
玉卿見了她臉色,仍是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她在羅漢床上坐下,恢複了淡漠的臉色中有着蘇旎還看不太懂的城府。
寬大的裙裾襯得她像朵落了花瓣卻依然盡力綻放的玫瑰,白皙的皮膚在燭火下泛着細膩的光澤。
這模樣今夜裡絕非彈琵琶這麼簡單。
“今日來的除了埵城的縣令還有隴西郡的太守。這隴西郡的太守可是咱們這地兒的青天大老爺,前兒來找我的時候向我打聽了個人。”
玉卿緩緩擡眼,笑着瞥了蘇禮一眼。“你道是個什麼人?”
蘇禮搖了搖頭,這些官爺要找什麼人,她怎麼會知道。
玉卿輕輕哼笑一聲:“要找啊,一位擅使針的人。”
一邊說着一邊就拿了那蔥白一般的食指冷不丁地點上了蘇禮的額頭。
蘇禮聞言一怔,想都沒細想地問了句:“擅使針之人,是指的繡花的,還是救人的,亦或是殺人的……針?”
此言一出,玉卿臉上的笑就有些冷了下來,雙眉挑起帶了些淩厲:“那就要問你了,蘇家姑娘,你到底是擅繡花,還是擅救人,亦或是……來殺人的?”
蘇禮這才意識到自己将腦中所想直接就說了出來,實在是不妥,一個平日裡會僞裝自己的又會武功的人聽到這句話難免會多想。
她急忙解釋道:“我隻會救人,别的都不會。隻是玉卿姐姐那麼一問,我一時也是疑惑的。”
玉卿沒有接話,房中就安靜了下來,她伸出手指撥了撥油燈,才緩緩開口道:“李承澤問我有無擅使針的醫侍,我舉薦了你。”她擡眼又看向她,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看到些不同的,或者說“正常的”反應來。
蘇禮卻是微微蹙了眉。
玉卿白了她一眼:“我就知道從你臉上就看不到正常人的反應。一般人若是聽說自己被舉薦給了郡守,怕不是得跪下謝我了。”
蘇禮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小聲說道:“我是對自己言談舉止還不太有信心,萬一……郡守看出來了……”
玉卿伸手捏住了蘇禮的下巴,就着房中燭火左右端詳了她的臉,随即才滿意地一笑道:“我的易容,被人看出來的時候不多,你且放心吧。在這埵城裡立足,有了這些權貴的來往,對你隻會無往不利。你晚些時候再來謝我也不遲。”
說完将她的下巴輕輕一擰開,松了手。
又接着道:“那蔣炎你也要多加留心,瞧着也是有些來頭的,隻是不知背後是誰。但若是你能攀上李承澤的關系,解了他的煩憂,來十個蔣炎你也不必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