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轉身阖上了門。
安仁将包袱原樣帶了回去另一邊,将蘇旎的話複述了一遍,魏烜看着那包袱面無表情。
此女不僅面若芙蓉,且醫術卓絕,那一手針法,即便他見多識廣也不得不驚歎贊許。
隻是她的性情着實奇怪,不讨喜。
即使知道是因為自己遭遇刺殺連累了她,可是他也救她了,也願意做出補償,可她連要求都不提,避他如鬼魅。
魏烜覺得有一絲被冒犯了的不快,但是很快他又不去想她了。不過一山野村姑,無須太過計較。
小院中一片狼藉,地上鋪好晾曬的草藥被小厮們搬弄箱籠踢得亂七八糟。
蘇旎蹲在地上撿出曬好的藥草包進油紙,裝進了塊青色的包袱皮。其他未曬好的用簸箕鋪好,重新晾曬。
蘇旎手腳麻利地收拾完了小院,看了看天色,鬧騰了一大早這才剛過尚午,擡手在額前搭起向棗樹上看去,果然見那初抽出新芽的枝頭上新築了個巢。
如果她還能搭上隔壁裘大娘家的牛車,應該天黑之時能趕到埵城。
今次姑母雖然被房中那人的氣勢吓走,可是此事兒卻并未了結。
本來以為推個男人出來,能就此了斷了這些勞什子的是非,沒成想她們打一開始就沒想善了,是奔着搶人來的。
如此一來,除非她從了,僅憑這方小院已經護不住她了。
蘇旎放下手,轉身去竈台上将早間吃了一半的饅頭也包進了包袱皮。
用燒成炭的小木棍在自己随身的帕子上留下兩句話:“餘毒需徹底拔除,可請醫侍從築賓穴酌情放血,切記傷口需消毒,防止感染。”
帕子一角上繡有一株小巧嬌嫩的梨花,寫完後放到了院中石桌之上。她不欲親去費了口舌請辭,到時又是一番虛僞推拒實在心累。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還是盡量回避得好,權貴之人也未必真的在意自己的去向。
蘇旎緊了緊背上的包袱,且行且顧盼地走出自己這方栖身的小院,擡手摸了摸揣在胸口的房契,轉身關上院門。
魏烜躺回了床上,習武之人五感強于普通人許多倍,他自是聽得清楚蘇旎離開了小院。
安仁之前說的她會去城中,想來是去用藥材換取銀錢。隻是很奇怪,明明就給了她銀錢,為何不要,偏要自己勞心勞力的去換?
安信立于一旁見他臉色淡淡,躬身問道,“可需要我跟去?”
魏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必。去把李承澤叫來。”
“來……這裡?”安信轉了轉眼睛,有些不解。
魏烜點了點頭,“本王覺得這小小埵城,并不簡單。”
安信拱手領命而去。
……
裘大娘在趕集村過了大半輩子,丈夫本是山上獵戶,年輕時很有本事,家裡一度過得富足。隻是年紀大了之後,身子骨大不如前,年輕時受過的傷都在年老後成倍的反饋出來。
現在老兩口全靠着裘大娘每隔兩三日進城賣些皮貨,獵具過活。二老的兒子不在跟前兒,據說是跑貨的,長年不在家,年節裡也沒見回來過。
所以裘大娘很是心疼蘇旎,把她當了半個閨女照顧,但凡有所求無有不應的。
今日本是休息的一天,但是聽說蘇旎臨時想進城,她二話沒說套好牛車就來接。早間的鬧劇她就住在隔壁,也聽到了些邊邊角角。
總歸是強擄民女的事情,在這犄角旮旯一樣的地方卻是不新鮮。隻是當這樣的事情出現在了自己疼愛的閨女身上,她是萬萬不能坐視不理的。
此時牛車晃晃悠悠地前行,速度也不慢。裘大娘揣度蘇旎是想躲去城裡,始終不太放心。
“埵城裡雖然人比村兒裡的多,可是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依大娘的意思,你這不解決問題。”
蘇旎低垂下眼睫,頗有些心不在焉,“那依您的意思,怎麼辦才好?”
裘大娘見她情緒不高,極是心疼,伸手輕輕撫摸了她的右邊臉頰,上面的指痕還沒消。
“真是造孽,這些人不得好死,惡人自有惡報,早晚有厲害的人物會收拾他們!”
低頭從随身的包袱裡拿出來一個幹淨帕子包好的東西,塞進了她手裡。
“還沒吃午飯吧?這是大娘早上剛做的,摻了些甜漿,快些吃吧。”
裘大娘的手因常年勞作十分的粗糙,摸着她臉頰時因為擔心弄疼她,不敢摸實在了,手上微微顫抖。
蘇旎捏着手帕包好的餅,眼裡心裡都有些酸酸脹脹,前一時還覺得這世上再沒心疼自己的人了,其實還是有的。
“你别嫌大娘多嘴,你一人撐不了門戶,到底還是要找個男人。”
“依大娘的意思,你屋裡的那個,要盡早做打算,别稀裡糊塗被人占了便宜,又把你撂在這兒。好歹,得讓他給你擡進府去。”
“你有沒有問清楚人家是哪裡人啊?家住哪裡,人口幾何,後院都有哪些人?”
蘇旎:“……”
“愣着幹嘛,該不是這人沒跟你說實話吧?哎呦,這可真是不行的,這你可怎生好過?”
蘇旎見她話題跳躍極快,似是已将自己與那人牽扯不清,急忙解釋道:“……不是,大娘,我前日進山遇到他傷重不醒,這才帶回家的,絕沒有其他事情。”
裘大娘聞言大驚,張着嘴巴,臉上褶子都給撐得平整了些,“此話當真?”
愣得一陣又着急起來,眉間蹙起能夾死隻蚊子,“好閨女,你可是幹了救人命的好事。”
“哎呦,可是你自己呢?現下遇到這些下三濫的人,糾葛不清,你可有什麼好法子脫身?”
蘇旎擡頭看向路邊的林子,随着牛車前行一點點向後移動。雷雨過後的山林層層疊疊覆上一層新綠,心中萌芽的種子與這些抽出的芽苗一樣,見風欲長。
“且先躲過這一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