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漏夜時分,暴雨滂沱,還要着黑衣,蒙着面,一看就不是幹的光明勾當。蘇旎一想就清楚其中利害,即刻轉身将竹簍拖入一邊矮樹叢中,靠樹枝掩藏,将存在感一再降低。
現下她隻能暗暗祈禱這位墨衣男子能赢,否則自己定是難逃今夜這池魚之殃,平白給趕集山裡添一抹孤魂。不敢再順着山路走,隻艱難地縮在矮樹叢裡拖着濕透的鬥篷慢慢騰挪。
四面八方探出的樹杈被暴雨打的七零八落,像是怪物伸出的爪子,抓破她身上的粗布鬥篷,撓傷她臉上細膩的皮膚。
雨勢不見收,那邊廂的纏鬥也越發激烈。
數十個回合下來,蒙面人始終不敵,倒退幾步,單膝落地,一手支着刀,一手捂着胸口,噴出口濁血,血順着雨水小溪一般淌進膝下的水坑。
打鬥似乎歇住了,蘇旎到底忍不住,隔着樹叢雨幕,探頭張望。
那墨衣男子如同雨中漫步般緩緩踱到蒙面人身前,墨色衣角随風雨輕擺,錦靴堪堪停在了血水蜿蜒之前,垂眸看他。
“誰派你們來的?如何得知本王行蹤?”
他聲音在雨聲遮蓋之下自是聽不甚清,蘇旎隻覺得此人低音似沉玉擊鼓,一身氣度帶着與生俱來的氣勢和冷漠,有着令人不得不低頭的渾然威壓。
那蒙面人一雙細窄眼中似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随後竟呵呵地笑了起來,那聲音好似什麼動物被掐着喉嚨一樣。
一陣雷聲轟隆将他詭異的笑聲很快沒過。
“沒想到,堂堂靖遠親王身手這麼硬。”又似歎息般,“放你回去,主人必後患無窮。”
他嗓音嘶啞,吐字含混,似乎耗費全力才感慨了這句。
墨衣男子面容平靜,不辨喜怒,“你主人是誰?”
不待回答,一支利箭嗖地破空而來,帶着凜冽的勁氣。
滂沱的雨聲中極難捕捉動靜,蘇旎親眼見着一支利箭劃破直墜的雨幕,速度快到幾乎眨眼之間,料那墨衣男子必是躲不過了!
蘇旎伸手捂住嘴,輕呼出聲。
那墨衣男子一偏頭側身平地翻起,利落地躲過一擊。
利箭沒入肉裡的聲音混着雨聲清晰傳來,黑衣蒙面人悶哼一聲,面朝下倒地。
墨衣男子身形微微一頓,瞥了一眼已然絕氣的蒙面人,不慌不忙地擡頭面對利箭射來的方向,長身玉立,姿态甚至稱得上閑雅,隻目光灼灼,隐含威壓。
“閣下既然來了,不若現身談談?”
朗然的一句話,未見他使了多大力氣,卻在這隆隆的雨聲裡傳出去極遠。
然而墨水一般的山林中沒有回答。
蘇旎不由得心驚,此人究竟躲在何處?!
待她睜大眼睛順着魏烜說話的方向仔細搜尋,雨幕籠罩之下的山林,如猛獸的巨嘴,伸手不見五指,深不見底。
墨衣男子不見回應,便懶得等,徑直彎腰探向地上的蒙面人,将人翻轉,伸手以兩指夾着箭翎,小心翼翼地拔出了利箭,拿到眼前端詳。
狂風夾着大雨揚起他的衣角,他隻垂眸沉思,巋然不動,襯得人更是氣度非凡,似一貫就是如此鎮定自若,不曾被這驟變的天氣或者連番的刺殺擾亂了半分心境。
蘇旎躲在樹叢之中,忽然瞧見一道如煙如墨的身影悄然落在了他身後半步距離,不由得心下一緊,喊出一聲,“小心!”
幾乎是同時的,來自對危險敏銳的感知和條件反射,墨衣男子幾個起躍便迅速避了開去。
來人渾身黑色,身材中等,胖瘦中等,連頭都包在了黑布之下,隻露出一雙泛着灰白的眼睛,竟是個瞎的。
黑衣人見已失了先機,又随風雨騰空而起,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眼前。
那墨衣男子見狀亦屏息靜氣,悄然後退,以身融入雨中。
雨滴沉重,拍打在闊葉之上,竟将葉面也打破。
雨水直直敲打到蘇旎的身上,溫度驟降的雨夜裡她口中呼出的熱氣成了白色,一時忍不住牙齒打了冷顫,發出輕微的咯咯聲。
這二人銷聲匿迹,空地上好一會兒不見動靜。蘇旎眼前昏黑一片,除了雨聲隆隆,隻剩地上那還溫熱的屍首陪着她。
她膽戰心驚,卻也不敢動一下,即便不會武功,她也知道此刻的平靜絕非真實。
恰好相反,此時正是殺氣四溢,一觸即發。
蘇旎後悔不疊為什麼偏要在今夜逗留在此,且全是自己上趕着來的。
正在她覺得緊繃得快要受不住時,蓦然感覺到上空掉下來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堅硬如鐵,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一把擒住了背心,騰空而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