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殊冷靜一下,對魏去非說道:“這是死士,下手都很直接,當時站在窗邊隻有我和畫桡,我也是僥幸撲了她一把,所以他們不是要殺我,就是要殺她。”
“算了,首營的人已經到了,不會有危險,方才撲得好。”
她讓畫桡來看這個刺客,問她可有印象,可畫桡估計受了驚吓,已經滿臉淚水,坐在屍體旁也不知在想什麼,隻是不停啜泣。
屋裡都是男人,見她哭成這樣,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路殊蹲在她面前,問道:“你可是知道些什麼隐情?”
“我不知他們是否前來殺我,可也猜得差不多,他們不仁不義,我更是不想再窩囊苟活......”
畫桡緊抓住她的手,眼淚朝下掉,“我與衛大人确有一女,隻是在五年前沒了。”
她頓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他們是同一批人,的确與我有關,既然事已至此,沒人給我活路,我也無甚懼怕......”
路殊轉頭看了一眼蠢蠢欲動的衛密,又怕他一着急追問刺激了人,便眼神懇求他先等等,接着輕聲問:“什麼同一批人?跟你女兒有關?”
“我十八歲那年與衛大人決裂,跟随一舉家搬遷的苗嶽大戶來了鎬安京,混在隊伍裡,還懷着兩月有餘的身孕,本就甚是艱難,後來在同行隊伍裡認識了那位老爺府上的一位管家,一路上對我頗為照顧,最後也終于得以平安到了京城。”
赫連聽到苗嶽,不自覺吸了口氣,掃了眼衛密,安撫着他先坐在一旁。
“後來我找了處地方安頓下,他也多加幫扶,給我尋了個謀生的活計,待我生下桃娘不久,因為舞跳得好,便僥幸進了秦樓,可那幾年還是難以養活我們兩個,在秦樓裡也沒有帶着孩子的道理,實在是無暇照顧她,好容易才辛苦拉扯到了四歲。”
屋内陷入一陣沉默。
“那管家某日前來拜訪時,見桃娘已經會跑會跳生的伶俐,便提議說帶她進宮裡叫那些女使教養着,陪公主小姐一同玩,大些了也能在宮裡謀份差事。我當時還納悶,說這宮裡怎會如此好進,他這才悄悄同我透露,原來他家老爺花重金在朝中買了個一官半職,他也跟着得了勢,有門路送桃娘進去。”
趙祚遂問她:“那人可與你說過是何官職?”
畫桡搖頭,說自己當時對他深信不疑,不曾問到底,解釋道:“我看他的确打扮不俗,像是在宮中謀了份差事不假,便将桃娘托付給他,那人承諾三月将她帶回一次,數年來的确是這樣,她得了假便回來陪我,一直長到十歲,都沒出什麼岔子。”
岑青站在一旁靠着柱子始終沒說話,心裡也急着納悶,憋不住也開口追問道:“那桃娘五年前怎麼沒的?這麼些年不都好好的嗎?”
“我也不曾親眼目睹,隻是有天夜裡,一個生面孔的小侍衛來尋我,說桃娘出了意外,我心想上個月才見了她,怎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便反複問他,那人不願與我多說,跳窗走了。直到後來我等了兩個月,果然不見她回來,托人進宮去問也是石沉大海渺無音信,這才信了那人所言不假。”
她似是觸碰到心底悲傷事,盡管全力忍着,淚還是不住地滴下來,浸濕了那件深色的襦裙。
“又過了沒幾日,還是那個年輕的侍衛來秦樓尋我,給我帶了些桃娘留下的遺物,也就幾件衣服幾支木簪子,他還從身上東拼西摸出來一些銀兩留下,臨走時我見他腰間别着個葉牌,頓覺眼熟,想起桃娘曾經在家親手縫過一模一樣的兩個,顔色和手法絲毫不差,便跑去尋了另一隻,哭着跪倒求他,知道他與桃娘情誼深厚,不願見她沒的這樣不明不白,懇請他但凡知道什麼,就說出來,給我留個明白了斷也好!”
路殊記起所謂的葉牌,是昭貞十五年起,從鎬安京開始盛行的定情之物,姑娘家與心儀郎君在秋末各采八片銀杏葉,浸泡某種山花汁子後修整好,縫制在一起,有情鴛鴦一人一隻,根據姑娘手藝喜好不同,還可加些小巧的翡翠珍珠墜子,或是在葉面寫上詩句畫上畫,象征與君得之誠可珍的情誼。後來傳到了中原各州,保留至今。
岑青小心翼翼地問:“那他怎麼說?”
“他說......桃娘本是被派到宴會上,刺殺一位來京的客人,但貌似沒成,聽說半途頂撞觸怒了貴人,被趕出了宴,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屍體竟是在外庭的湖裡被發現,早就斷氣了。”
路殊越聽越不對勁,問畫桡:“哪場宴會?五年前的事,昭貞二十二年?”
畫桡腫着眼睛擡起看她,麻木地點了點頭:“是二十二年,那人同我說,是明時樓的一場私宴,我後來曾親自确認過許多回,那夜明時樓上三層的宴廳,都被徽王殿下提前訂走,應該不會有錯。”
路殊掰着指頭算了一下,“桃娘那年應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她還這麼小,怎能被派去殺人?那侍衛與你所說,确認保真嗎?”
“不能确定,但他所言......也不一定是假。桃娘被帶進宮後一年,那位老爺府上的管家便沒了音訊,家丁對我說,他是回老家娶媳婦過安穩日子去了,再沒見過。後來那少年告訴我,他們這群少年少女都是當初被帶進宮去的,統共有八人,并未做什麼丫鬟侍衛的本職,反倒是被幾個暗衛教着從小習武,暗器輕功皆是精通,平日在宮裡低調隐蔽,不得與家人透露,否則一家老小,都不留活口......”
路殊壓根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番答案,心想桃娘若是真的如她所說,那少則也有四五年的暗衛底子。她沉默半晌,心裡還是存着疑慮想要證明,遲疑片刻,小聲問她:
“那,桃娘臉上......可有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