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我?”摩挲着這張紙條,雲殊意喉間溢出一聲低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殺了我。”
在無限流世界苟延殘喘這麼多年,就連主系統都沒殺死他,這些小世界的人又怎麼可能取他性命。
雲殊意将紙條放回檔案中,黑色鬥篷在轉身時劃出淩厲的弧度。
情報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
當務之急是養好傷,重回理事會。
頂着“帝顧問”的銘牌,雲殊意成功蹭到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晚飯,但長期未進食的腸胃早已脆弱不堪,雲殊意勉強咽下幾口便擱下了筷子。
一旁狼吞虎咽的吳鑫注意到雲殊意的動作,咽了咽口水,問:“帝先生,你不吃了?”
“嗯。”
吳鑫眼睛卻直勾勾盯着雲殊意幾乎未動的餐盤,“那——”
雲殊意慢條斯理地端下湯碗,把餐盤推過去,“你邀請我吃飯,就是為了這個?”
吳鑫舔掉嘴角的飯粒,心虛地笑了笑:“呵呵……我這是關心患者身體……”
雲殊意毫不留情地戳穿:“你一撒謊就會臉紅。”
“你怎麼看出來的!”吳鑫被飯粒嗆到,咳嗽着拍打胸口,“我這張臉還不夠黑嗎?”
“靠眼睛看出來的。”
話一出口,雲殊意自己也怔了怔。
他受傷前,觀察力有這麼敏銳嗎?不僅能分辨吳鑫黝黑皮膚下細微的血色變化,連百米外衣服上的暗紋都盡收眼底。
這難道也是帝元做的?
“話說你的傷怎麼好得這麼快?當初首領手臂受傷,也是養了兩個月才養好,你這傷口兩三天就結痂……”吳鑫風卷殘雲般掃光兩份飯菜,打着飽嗝問,“難道是因為體質不同嗎?”
“大概是愛的力量吧。”
吳鑫瞠目結舌:“哈?”
“開個玩笑。”雲殊意聳聳肩,“可能年輕恢複快吧。”
“早知道你的傷能好的這麼快,就不讓首領去聖地了。”吳鑫懊惱地歎了口氣,“有采摘隊去摘聖花就夠了。”
“不過采摘隊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和上城區對上應該也能全身而退。”
雲殊意啜飲着漸涼的湯,沒有吳鑫那樣樂觀,“但願如此。”
“對了,”吳鑫突然壓低聲音,左右張望後湊近雲殊意,“你們神眷者不是能夠催生聖花嗎,為什麼上城區還要大費周章派人去摘聖花?”
雲殊意搖了搖頭,“凡事都有代價。”
“是……折壽嗎?”
雲殊意側首看向吳鑫,語氣聽不出變化:“理由。”
“二十年前救我妹妹的那位神眷者,我父親給她看過病,按道理來說她還能活五六年。”
“可她在汐陽城不過一年就……”
“那一年裡,她不是在救人,就是在催生聖花。”吳鑫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每救一人,她的臉色就灰敗一分……”
“神眷者的能力,是以命換命,對嗎?”
“是與不是,還重要嗎?”雲殊意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食堂嘈雜的噪音壓得聽不見,“人已經死了。”
“所以……”吳鑫死死盯着雲殊意兜帽下方的下巴,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發緊,“所以你們每次催生聖花,都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吳鑫顫動着聲音問:“上城區的那些人,知道嗎?”
雲殊意放下餐具,湯勺在碗沿輕輕一磕,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緩緩起身,“一旦他們知道,雲家人隻會成為被圈養的牲畜。”
“以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雲殊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你是第一個活着的例外。”
踏着月色,雲殊意回到玉鏡湖畔的雙層小屋。
皎潔月光在白石牆上和湖面流淌,三兩星點随着波浪起伏。
雲殊意站在二樓露台處,靜靜望着不遠處的湖光夜景。
風景很美,但一個人卻顯得有些寂寥。
夜風撩起他雪白的睡袍,帶來一陣涼意。
夜深了。
雲殊意最後看了眼碎銀浮動的玉鏡湖,轉身回到卧室。
他從書架上挑了一本書,靠在床頭,書頁卻始終未曾翻開。
聽完吳鑫的叙述,雲殊意已經确認了吳鑫和茶肆老闆口中的“故人”的身份——二十年前從雲家離開的雲冉。
雲冉本該在雪落時節完婚,嫁給附屬家族的年輕家主,但在結婚前夕,她突然神秘失蹤。
隻留一封被淚水浸皺的信箋。
雲殊意身為家主繼承人,很早就被上一任家主帶在身邊培養,自然也見過那封信。
他仍記得那封信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标點,和信紙上的淚水。
【家主親啟: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别。
對不起,我無法履行婚約了。
小夏很好,他值得更好的伴侶,請代我向小夏和小夏的家族道歉,我留下了十管血和我所有的積蓄作為歉禮。
我愛上了一個普通人。他很好,他有着虞琢山脈般挺拔的脊梁,原野般遼闊的胸懷,雪山棱線都不及他面龐的千分之一。他是自由的,我羨慕他,我愛他。
還有一件喜訊我想和家族分享,但或許你們聽後并不會開心:我懷孕了。
孩子的血脈不純正,未來極有可能不是神眷者,但我愛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