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上午列風陪同郡主跑了三戶百姓家,都是由郡主主講,他間或問幾個問題。他很快發現,郡主來之前是打好腹稿的。她心裡有幾個核心問題,是即便談話被扯到天南地北,都會被帶回來的。那便是失蹤者出生地和生辰時日、失蹤當天的情形、失蹤前一個月内可有異狀。
馬大嫂沉默寡言,引他們進屋奉了茶,便自顧自地扯着衣袖抹眼淚,大概心裡覺得苦。家裡有三個娃娃嗷嗷待哺,最大那個也不過十歲,現在不在家,出門砍柴去了,最小那個才咿呀學語。許是想到男人沒了,往後的日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拉扯大這三個娃,眼淚叭嗒叭嗒地掉個不停,越抹越止不住。
索棘兒歎息連連,坐到馬大嫂身旁柔聲細語地寬慰了半天,馬大嫂才勉強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說起馬芳鄰失蹤當天的情形來。
廖永泰家隻有個豆丁大的小丫頭,一雙溜圓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瞧着面前的叔叔阿姨,約摸五六歲的樣子。鄰居阿慶嬸看着可憐,便幫着照料小女娃。列風本不指望從這麼個小豆丁嘴裡問出什麼信息,卻見索棘兒十分有耐心地和小女娃玩了起來,時不時抛出幾個問題。沒想到小豆丁這麼小,卻準确地記住了爹爹的生辰。小豆丁甜甜地說:“爹爹跟着一個黑影哥哥走的。爹爹讓我不要害怕,不要哭,到他生辰的時候他就回家了。”
索棘兒憐愛地摸摸小豆丁的頭,給了她幾顆糖果。走出廖永泰家的時候,索棘兒不甚在意地和列風說:“别看小朋友年紀小,他們懂的遠比我們想象中多。”列風側頭看了看走在身旁的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瞿常侍家中年邁的雙親皆在。二人敲開了門,說明來意,瞿老太放聲痛哭:“我苦命的兒啊!”瞿老伯則強忍着一腔愁緒,很是懊惱地對着老伴說:“行了,行了,這幾天見人便哭,還有完沒完,哭得人心煩。”說完,自己也愁苦地叭嗒叭嗒抽起水煙。
索棘兒倒是不急着切入正題,耐心地安撫着瞿老太。大抵是十分思念兒子,老太漸漸止住了啜泣,開始絮絮叨叨說起兒子的過往瑣事,從平日裡如何孝順父母,如何種得一手好田,到小時候穿開檔褲的事都給扒拉了出來。索棘兒循循善誘,一邊滿足老太的傾訴欲,一邊悄悄地插進那幾個她必問的問題。老太傾訴了大半個時辰,覺得心中郁結抒發出來,心裡好受了些。索棘兒于是笑眯眯地指着列風,對老太道:“這位是咱們神勇威武的列将軍,有他在,很快便會有您兒子消息的。”瞿家兩老道過謝,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列風和索棘兒。
走出瞿家的農舍,已至晌午。兩人都還沒用午膳,列風側頭問道:“郡主,接下來是不是回府用膳?”
索棘兒眯着眼,看了看當空的豔陽,道:“我不回府了。下午還想去城東幾戶人家那兒呢。在外面找個酒肆茶樓對付一下就行。”
下午還繼續走訪?列風有點驚訝地看向索棘兒。他原本以為郡主查案,純屬為了刺激好玩,為了消磨時間。現在看來,郡主不僅認認真真地查閱完所有失蹤者的信息,還十分有耐心地實地走訪。而這一趟的走訪,列風感覺郡主并非漫無目的的,而是心中有個猜測,所提的問題大概是為了證實或證僞這個猜測。坦白地說,意識到這一點,列風心裡不禁對索棘兒有點刮目相看。且不說她的猜測靠不靠譜,她的引導詢問卻是很有方法的。
無論對方是情緒失控的中年婦人,是少不更事的小丫頭,還是思子心切的老人,索棘兒都能以十足的耐心去傾聽對方的聲音。交談中,不顯急迫,完全站在對方的角度和心情去看待這個事情,這使得失蹤者家屬慢慢地敞開了心扉,對這個自稱将軍侍從的女子建立了情感上的信任與依賴。
這是列風在從前那個愛情至上的戀愛腦郡主身上,從未發現過的另一面。忽然,他挺想再看看郡主接下來的走訪又會如何表現,她心裡對這個案子有着什麼樣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