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毫不客氣地把佩劍從女孩兒身上抽了出來。劍尖上,緩緩地落下幾滴黑色的液體。
女孩兒:“将軍,何出此言?我是鎖靈兒啊,也是你的小鈴铛,你認不得我了嗎?”
列風漠然地掃了女孩兒一眼:“幻影,魔族四将之一,不僅行動疾如幻影,還善使幻術,迷惑人心。死到臨頭,竟還不放棄這些伎倆。”
女孩兒氣若遊絲,捂着胸口噴湧而出的黑色液體,道:“将軍如何看出我是幻影?”
聞言列風頭腦裡閃過幾天前鎖靈兒在房間裡讓他切身體驗過的幻術,路上還叮囑過他,留神幻影。
列風沉思,并沒有回答。鎖靈兒,到底是因為什麼出現在彩雲關?自鎖雲都首次見面後,他便常常遇到鎖靈兒,不會總那麼湊巧吧。那她一直跟着自己又是因為什麼?
女孩兒體力再也不支,勉強支撐的化形也維持不了,清晰可見的身體和五官,逐漸糊成一片黑霧。它聲音不再是嬌滴滴的女聲,變得渾濁低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能讓聖器轉世入魔,我幻影今日就算死,也算死得其所。軍師大人,幻影再不能侍奉左右了。”
話音未落,忽然三顆珠子同時從半空飛來,沒入幻影身體。珠子光明大作,幻影黑霧般的軀體,從内發出晶亮的光芒。
鎖靈兒從屋頂飛身而下,雙手迅速結印,最後當空做出一個回收的動作。
幻影未發一言,便被三顆鎖靈珠吸了進去,隻見鎖靈珠内黑氣與光芒混作一團,片刻後黑氣消散,似被光明吞噬一般。
接着三顆鎖靈珠刺眼的光芒,逐漸柔和了下去,恢複了珠子溫潤的色澤。
三顆鎖靈珠輕快地飛回了鎖靈兒的手心。就像城牆上那次,列風再次莫名地感覺到鎖靈珠似乎很開心,開心得連表面都忽閃忽閃的。
列風看着鎖靈兒,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盤踞高空的黑龍無聲地沒入列風體内,列風隻覺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
列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看到一絲絲黑氣缭繞在全身,然後從胸口處彙聚成一束穿進身體裡。那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是某種禁制,讓他無法動彈。
很難受。一時寒冷刺骨,像置身于極北冰川,一時又炙熱難耐,像被什麼人放在了火上燒烤。
他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男的,女的,溫聲細語的,厲聲尖叫的,但就是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眼前轉過各種各樣混亂的畫面。他看見天空灰沉沉地在旋轉,大地在震顫中崩裂,人們尖叫着恐慌地四散逃亡。灰沉沉的天地間,他從高空中俯瞰,看見混亂的人群中有個穿着鮮紅衣服的姑娘。她忽地擡起頭,與他遙遙相望。他莫名怔愣了一下。
*
鎖靈兒看着床上的列風。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微微滲出細汗,身上不時有黑氣遊走。
三顆鎖靈珠低低地懸于空中,正對着列風眉心、胸口、腹部一線,熒熒地亮着光。
鎖靈兒心裡非常自責。她怎麼能留下列風一個人呆在農舍裡呢。她當時聽到鎖靈珠說有小鈴铛的線索,就立馬追着鎖靈珠出去。她一向冷靜,可聽到小鈴铛這個名字,大腦就跟短路一樣。她也不是沒懷疑過其中有詐,所以才讓列風呆在原地,她先去一探究竟,卻還是中了對方調虎離山之計。
鎖靈珠着了幻影的道,帶着她往幾百裡外的一個小鎮奔去。靈山派弟子輕功卓絕,加上各有各的神通,遇上緊急情況,日行千裡不在話下。
待鎖靈兒追着小珠子在小鎮一戶大戶人家中落下,小珠子興奮地在一位老奶奶跟前晃悠的時候,榮幸地獲得了鎖靈兒一頓胖揍。
幻影在這位老奶奶身上給下了收集到的小鈴铛的氣息,還用了幻術将老奶奶變成了妙齡女子,小珠子信以為真,喜滋滋地來報信。
鎖靈兒當場欲哭無淚,馬上意識到中計,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可一去一回終究還是耽擱了些時間。當她回到牛家村,看到天空上盤踞的黑龍時,便知道大事不妙。盡管火速回撤,她還是來遲一步。
這時,列風痛呼了一聲,雖然仍未清醒,卻皺着眉咬緊了牙關,不肯再發出聲音。額角的細汗凝結成汗珠,輕輕滑落。
鎖靈兒知道,他身體上一定在承受着極大的痛楚。幻影善使幻術,摧人心志,誘其入魔。列風與幻影對戰時,精神上必定備受折磨,這才讓魔氣有機可乘,攫住心脈,堕入魔道。
幸而發現及時,魔氣未及深入,根基不牢。鎖靈兒以三顆鎖靈珠的淨靈之力,吸附列風體内魔氣,以達到淨化的效果。
她知道此時列風一定冰火兩重天。一股是來自鎖靈珠的至陽之氣,一股是魔物天生地長的至寒之氣,兩股力量在體内交鋒,簡直有如撕裂般劇痛。可列風隻是低低地痛呼了一聲,便硬扛住了。
這人心志之堅強啊。
鎖靈兒曾見過很多入魔的凡人,在用鎖靈珠淨化時,痛不欲生,以頭搶地,甚至甯可一死,也熬不過這淨化之苦。凡胎肉|體,難以承受魔靈兩重力的撕扯争奪。
更何況,列風……不是普通的肉體凡胎,魔靈兩力對他身體的争奪隻會更甚。相比之下,魔物本身,在受到鎖靈珠淨化時,卻相對平靜安穩,因為魔物本身的承受能力遠比凡人大。
鎖靈兒此刻隻覺痛在列風身上,仿佛痛在自己心裡。她怎麼能那麼大意呢。
她掏出手帕,輕輕地擦去列風額頭的汗珠。攤開手掌把列風攥成拳頭的手包在了手裡,像包住了此生最珍貴的東西。
将軍,你要熬過去,你的小鈴铛還沒找到呢。她默默地在心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