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沒想到自己把朵朵說哭了。
女孩大大的眼睛裡閃着淚花,輕輕抽了抽鼻子,半晌,甕聲甕氣地說:“……輸了的話,哥哥就留下來做我的爸爸吧。”
秋山彎起眼睛笑,并不回答,蹲下身為朵朵重新紮好頭發,用拇指蹭去女孩眼角淚水,他站起來,牽起朵朵的手,說:“走吧,一起玩捉迷藏。”
兩人靜靜走到街道盡頭,路燈在他們身後一盞接一盞地熄滅,兩人身前投下的細長影子漸漸縮短,凝在腳下,最後,隻剩頭頂的路燈還孤單地亮着。
朵朵慢慢松開秋山的手,仰頭叫他:“哥哥。”
“嗯?”
小姑娘舉起小指,認真地看着他:“要找到我哦。”
“好。”秋山怔了怔,半蹲下身,與女孩小指相勾,鄭重點頭,“我會找到你的。”
啪。
最後一盞路燈熄滅,勾住的小指倏然消失,秋山下意識伸手挽留,然而撈了個空。
秋山身後是無盡黑暗,身邊空無一人,而身前——
噼啪。
身前數步,那棟古舊的三層小樓出現在秋山眼前,破舊的牆皮布滿裂紋,樹影婆娑,漆黑的樓道像張正要噬人的大嘴。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朵朵的地方,女孩站在樹影裡,毫無感情地哼着毛骨悚然的歌。
秋山心裡浮起一絲異樣,與朵朵約定的尾指微微發燙,陌生又怅然的情緒湧上來,好像在很久之前,他也是這樣與誰做下約定,然後,他松開了手。
那人便和朵朵一樣,消失在了黑暗裡。
但……那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必須将精力集中在眼前,他要繼續活下去。
秋山輕抿唇角,深呼吸數次後,他走上樓,推開了虛掩着的門。
家與他離開前沒有太大區别,客廳開着燈,流氓的屍體仍倒在地闆上,已經有些臭了。
秋山思索片刻,打開每個房間的門分别查看,沒有人在,他想了想,轉身走進廚房,在做好心理準備後,他彎下腰,慢慢拉開壁櫥。
朵朵的捉迷藏一定與她最後的所在有關,按照藍芳芳與高老太太的說法,高老太太抛屍、收拾完現場後匆匆離開了家,藍芳芳一直躲在高老太太的秘密住處,而遊國豪為了包庇小三,當天就回到外地。
直到他們出現,這個家裡再沒出現過别人,那朵朵在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秋山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在櫃櫥裡看見猙獰屍體的心理準備,但出乎他的意料,櫃櫥裡空空蕩蕩幹幹淨淨,什麼也沒有。
……朵朵離開了?
女人的頭究竟在哪裡?
但沒看到屍體是好事,秋山松了口氣,直起身,餘光裡忽然掃到什麼亮閃閃的東西,靜靜躺在櫥櫃深處。
他一愣,重新蹲下去,費了些力将東西拿出來,端詳許久,才依稀認出,是顆沾血的碎鑽。
秋山的神情古怪起來。
而他身後,櫥櫃漆黑的底部,慢慢伸出一雙蒼白的手,像蛇似的柔軟蜿蜒,無聲探向秋山脖頸,指尖觸及秋山的一刹那,秋山渾身一震,反應極快地側身讓開,來不及多想,他随手把碎鑽丢進口袋,扭身奔向大門,那雙手極速伸長,貼着秋山的背心緊追不放,手指順勢揪住秋山衣角。
秋山被揪得一個踉跄,那手的力氣大得出奇,他本已半隻腳踏出廚房,現在卻控制不住地往後退去,秋山屏住口氣,幹脆順着那力氣丢下外套,繼續往門外逃。
鬼手拽了個空,狂怒地丢開衣服,速度更快,手指幾次擦過秋山皮膚,秋山頭皮發麻,在被抓住的前一瞬,他不管不顧地往前撲去,狠狠帶上了廚房的門。
門後傳來咚地悶響,随後是暴風驟雨的敲門聲,越敲越快,越敲越大聲,到最後,整扇門都開始隆隆震動,秋山死死抓住門把手,餘光掃過身周,随手在餐桌上摸來根筷子插進把手裡,他喘了口氣,後退一步,轉過身發現朵朵的房間虛掩着門。
其他房間的門卻還維持大敞着的狀态。
秋山遲疑片刻,走進朵朵房間,仔細找了許久,終于在床底找到了蜷縮哭泣的朵朵,女孩躲在堆積的紙箱後頭,滿臉是灰,秋山掀開床闆,把朵朵抱出來,女孩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淚眼朦胧地看了他許久,才試探地抱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秋山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出聲,仍然想着那顆碎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