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徒的想法永遠偏激又愚蠢。
藍芳芳一發不可收拾,借高利貸借到傾家蕩産,當時把她拖進泥潭的混混們賺得盆滿缽滿,四散而去,隻剩下她,還沉溺在賭博的巨大快感裡無法自拔。
虧空再無法彌補,高利貸闖進她家裡催逼債務,藍芳芳抱着頭,任憑這群人砸爛她的家,隻敢瑟瑟發抖地縮在牆角,絕望地想她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視野裡糊滿淚水,客廳一片淩亂,碎瓷濺了滿地,她定定看着碎瓷許久,恍然大悟,她還有這套遊國豪的房子。
她跟高利貸說好,她會在一個月之内和遊國豪離婚,要下這套房子償還債務。
高利貸思索良久,不情不願地點頭,又獰笑着說,如果她再不還款,就隻能對她的女兒動手了。
遊國豪的電話就是在這種時候打到了家裡。
他語氣難得溫和,說他打算回家和她好好談談,挂電話之前他猶豫許久,說:“芳芳,你得照顧你好自己。”
藍芳芳抓着話筒呆在原地,聽了許久嘟嘟嘟的斷線音,忽然淚流滿面。
她天真地以為這是和好的訊号,想着如果遊國豪願意回頭,可以為她償還債務,雖然這會掏空遊國豪的家底,但不要緊,之後她會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和遊國豪一起去外地再重新做生意。
遊國豪回來那天,藍芳芳找出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找高老太太借了吃飯錢,去理發店燙了大波浪,穿上結婚後就再沒穿過的高跟鞋,站在車站門前殷殷等了許久,終于在人群裡盼見遊國豪的身影。
以及挽着他的美麗小三。
遊國豪聽說了藍芳芳賭博的消息,為了避免麻煩和不必要的債務,他帶着小三回來找藍芳芳離婚。
藍芳芳看着女人玲珑的身材,與自己身上被發黃旗袍勒出的肚腩,人都傻了,她站在那裡,忽然覺得無地自容,踉踉跄跄後退幾步,眼淚暈開睫毛膏,黑黑的在眼周糊作一團。
遊國豪看見了她,揮揮手與小三走到她面前,小三面露不忍,稍稍站在後頭,遊國豪望着糟糠妻沉默片刻,隻說:“走吧,去吃飯。”
三人在外頭吃了味如嚼蠟的一餐,遊國豪請客,在當地最好的飯店包了個包廂,離婚的話到嘴邊幾次都被小三攔住,小三不是善人,可物傷其類,也覺得等藍芳芳心情平靜一些比較好。
小三試圖緩和氣氛,和藍芳芳聊天:“……那個,要不把朵朵接過來吃飯吧?”
遊國豪也才想起小女兒:“喲,對,朵朵現在是不是在外婆家呢?”
藍芳芳沒說話,她這幾天光興奮了,把朵朵忘了個幹淨。
小三适時站起來,笑着說:“你們先吃,我去把朵朵接過來。”
藍芳芳其實知道,這種時候她該拒絕,小三這種行為無異于是宣誓主權,但她說不出口,她盯着女人纖細手臂上的透亮镯子與豔紅色的指甲油,心裡鼓噪着憤怒。
但這種憤怒說不出口,從女人從火車站袅袅現身的那一刻,藍芳芳就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矮了她一頭,她被小三的青春和美貌壓倒,自尊像氣球似的漏了,她無地自容,即使心裡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藍芳芳的嘴唇動了動,在女人推門出去的一瞬間喏喏地說:“……朵朵可能在樓下鄰居家。”
遊國豪見藍芳芳如此态度,松了口氣,把家裡鑰匙找給小三。
小三拿着鑰匙,對遊國豪溫柔笑笑,轉身出了門。
外人走了,遊國豪和藍芳芳在包廂裡談離婚,離婚條件遊國豪咬得死緊,不肯補上藍芳芳捅出的窟窿,他會成立新的家庭,為前妻賠上一切沒必要,況且賭徒是無底洞,他覺得不值得。
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秋山聽到這裡,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隻好歎氣。
好像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錯處,但要說錯到必須以生命償還,又完全沒必要,事情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秋山問:“然後呢?”
藍芳芳啜泣一聲,沉默了許久才往後說:“……我和國豪大吵了一架,在外頭走了一陣,想着國豪他們這時候已經接了朵朵在飯店吃飯,就覺得心裡有火在燒,特别難受。”
藍芳芳想來想去,想着自己的債和遊國豪,想着結婚時遊國豪握着她的手羞澀地說:“芳芳,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藍芳芳鬼魂似的遊蕩了好久,直到險些被認識的高利貸撞見,她吓了一跳,回想起明天就是還款期限。
她想找個地方躲躲,但兜裡空空,親朋不再,藍芳芳最終悲哀地發現,除了那個家,她再沒别的地方可去。
藍芳芳失魂落魄走到樓下,發現家裡亮着燈,她愣了好久,強壓下那些不可能的可能性,慢慢走上樓梯,她沒打開門,隻側耳貼在門上,悄悄去聽裡面的說話——
樓道裡彌漫着飯菜的香味,女兒的聲音天真無邪:“阿姨,你做飯好好吃呀,你是爸爸的朋友嗎?”
“朵朵喜歡就好。”小三溫柔地說,“朵朵喜歡阿姨嗎?”
“喜歡!阿姨好好看呀,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