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秋山是被吵醒的。
謝澤宇一夜沒敢閉眼,瞪着天花闆聽了一宿拍皮球,皮球刺啦一聲漏氣的時候,謝澤宇一顆小心肝險些蹦出嗓子眼。
他吓得不行,天一亮就蹦起來說要報警;流氓聽說屍體昨晚跟自己疊疊樂——他和謝澤宇挨着睡,謝澤宇扭頭看見的卻不是他,也吓毛了,催着謝澤宇趕緊報警。
秋山聽明白事情經過,感覺有點好笑,問他們:“你們怎麼跟警察說。”
“就說她家小孩說的。”流氓一口咬定。
“朵朵昨晚沒承認,而且小孩子很容易亂講話,警察不采納的可能性很高。”
“那怎麼辦?”謝澤宇愁眉苦臉把聽筒放回去,轉換思路,“買一百個皮球?”
秋山搖頭否決:“欺負人家眼睛不好,糊弄一次行,糊弄兩次,我們都要出事。”
謝澤宇心說那哪是眼睛不好,那就沒眼睛。
幾人商議一陣,決定還是先問問老太太以及鄰居找找線索。
老小區附近小吃攤多,秋山洗漱完下樓轉了轉,買了一大提豆漿油條拎回去,四個人正吃着,有人敲門。
老太太進了屋道明來意,要給他們介紹工作,又問他們睡得如何。
謝澤宇說:“高姨,我姐她現在在哪啊,挺久沒見我姐的,現在住我姐這也挺麻煩她的,我們商量着想請你們家吃個飯。”
按設定,他們小時候都認識朵朵媽,謝澤宇盯着老太太,指望從老太太嘴裡套話。
“你說芳芳啊?”老太太說,“她去外地找她老公去了。”
高老太女兒,朵朵她媽,叫藍芳芳。
“可是昨晚我聽朵朵說,我姐夫和我姐矛盾挺大的,我姐離家出走了。”謝澤宇小心拿捏語氣,“我們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芳芳姐要是有什麼難處,您跟我們說,是不是姐夫對她不好。”
老太太嗓門一下子尖了,老人家都護短,感覺家醜不能外揚:“喲,瞎說什麼呢,朵朵小孩子懂什麼,你們是不聽樓下張老太太碎嘴說些有的沒的了。”
“不是我們瞎說。”秋山撕開油條扔進豆漿裡,“其實是昨天晚上……我們看見東西了。”
老太太面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澤宇已經繪聲繪色把那無頭女屍描述了一遍,秋山就着他傳神的描述喝完豆漿,伍子楠皺着眉看他好幾眼,無聲念叨了句牛逼。
“這——”老太太瞪大眼睛,下意識看向地上床鋪,聲音也有點發虛,“……遊國豪是跟我說芳芳去找他了啊……這這這……”
秋山補充:“其實昨晚芳芳還說了一句話,我們都很在意,想着孩子是不是撞邪了。”
他把芳芳的話重複一遍,老太太哎喲一聲,顫着嘴唇撲通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來:“遊國豪那個殺千刀的啊!我的芳芳啊!”
果然有情況。
幾人對視一眼,從老太太颠三倒四的哭訴裡聽明白了原委。
前幾天,外地開店的遊國豪回了趟家,藍芳芳白天還很高興,念叨着晚上老公要回來了,要做點好菜。
女兒女婿近幾年聚少離多,在一起也總是吵架,老太太因此有點看不上女婿,但女兒喜歡,她也沒别的辦法,念了幾句女兒,讓她好好過日子,别總胡思亂想。
女兒答應了。
那天深夜,已經睡着了的老太太被電話吵醒,白天還很高興的女兒哭着說日子過不下去了要離婚,她情緒激動,說得颠三倒四,老太太困得睜不開眼,也沒聽明白什麼情況。
但離婚是萬萬不能離的。
她訓了兩句女兒,聽見她發狠地說既然沒法離婚,那就要去外地打工,随即把電話撂了。
“所以芳芳姐……就去外地了?”謝澤宇問。
“不知道。”老太太抹眼淚,“我打電話問他,他說吵架那天晚上他就回店裡了,還說芳芳是跟别的男的跑了,說我養的女兒不知廉恥。”
伍子楠聽得直搓牙花:“好渣一男的。”
流氓下了論斷:“肯定是他把藍芳芳殺了,作孽啊,還讓孩子看見了。”
秋山找出手帕遞給老太太擦眼淚,問她:“您怎麼沒報警?”
“我這怎麼報警啊。”老太太拍大腿,“遊國豪那個賤嘴,說芳芳和别人跑了,這一報警鄰居不都知道了,我這不是毀了她一輩子嗎!”
“可她要是真出事了,不報警不是正中遊國豪的心意嗎?”流氓和謝澤宇對視一眼,“還是報警吧,您要是沒勇氣報,我們幫您報警。”
老太太猶豫再三,頂不住流氓與謝澤宇輪番勸說,最終還是報了警。
不出秋山意外,警察對此事積極性不高,這案子往大了說是殺人案,往小了說,搞不好就是藍芳芳厭倦了家人要跑路。
家長裡短的事情,警察也不好管,做完筆錄,傳喚遊國豪來調查,遊國豪因為在外地,到這邊要到晚上八點了。
幾人想想,分了兩路,一路跟着老太太,另一路則借着找工作的名義出門轉轉,問問藍芳芳的事情。
下午,或許是為催促警察辦案,老太太買了黑紗,在小區門口擺靈堂。
老太太年輕時候在紗線廠上班,很多人都認識她和藍芳芳夫婦,一走一過都要進去吊唁一番。
哀樂悲切刺耳,秋山不做聲地坐在靈棚裡,端詳黑白遺像裡的藍芳芳,圓臉的和藹女人對着他露出隐忍的微笑。
“節哀啊。”一個鄰居正和老太太說話,“遊國豪真不是東西啊。”
“其實那天晚上。”鄰居神神秘秘靠近老太太,“我聽見芳芳夫妻倆吵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