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急地挨個尋找,終于在右側走廊的盡頭尋覓到門口顯示屏标有賀晉玺名字的房間,她走了進去,卻發現病床空空如也。
什麼都沒有。
一切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人呢?他人呢?”
頌雅失控地抓住推着醫護用具推車的護士,眼睛布滿血絲。
“你說他?”
護士迷茫地看向712号病床,病人名為賀晉玺。
“是。”頌雅急忙點頭。
護士猶豫又歎息,“你不是家屬?他沒撐過昨晚,已經被帶去火葬場火化了。聽說,淩晨他的骨灰就被他家人領走了。”
“他家人?他沒有家人。”頌雅堅信,這一定是假的,賀晉玺沒有家人,所以這不是他。
護士疑惑地看着頌雅,不懂她為什麼如此失控,“他不是有個媽媽嗎?我還記得她媽媽穿着打扮很華麗,好像是叫……哦對,就叫夏雪玲。”
頌雅聽到了一聲巨響。
那是她的世界崩塌的聲音。
從她耳朵裡傳出來,尋其源頭,就在她的心髒。
她的手上、腳上,甚至全身都瞬間失去所有力氣,眼前好像變得漆黑,一切事物、人都在扭曲,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眩暈的。
這是假的對不對?
這一定是假的。
頌雅不信,她不信賀晉玺就這麼徹底離開她了。
眼淚無聲又洶湧地從她的眼裡奔湧而出,浸濕她的臉頰。
她聽到了泣不成聲的聲音。
原來這聲音來自于她自己。
她死死抓住護士的衣袖,渾身在顫抖,哭泣聲幾乎要掩蓋她說話的聲音,“他……他到底怎麼了……”
護士雖看慣了生死離合的場景在醫院上演,但是面對眼前一個年輕的女生失控大哭,潰不成軍,她難免還是替她感到惋惜。
“是直腸癌走的。聽說他小時候飲食習慣不好,經常吃馊了的食物,落下了病根。”
聽到這些話,頌雅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她大口呼吸着,看起來吸氣和呼氣的每一步都是那麼困難、急促。
什……什麼……馊了的食物?
頌雅想起了她剛遇見賀晉玺的那些日子。
他一個人被扔在家裡,隻敢縮在角落,哪兒也不敢去,屋子裡不是沒有吃的,但全是過期的食物、馊了的飯菜。
他媽媽沒有管他,不知道去哪裡快活了,隻留了這些東西,讓他在家裡自生自滅,要麼就忍着惡心吃下去,要麼就活活把自己餓死。
在她發現隔壁家的小哥哥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家時,賀晉玺已經獨自一人過了幾個月。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潰不成軍的頌雅癱軟蹲下,悲痛的哭聲響徹在整個房間。
“如果我那個時候早點發現你,如果我早點給你送吃的,你就不會這樣了。”
“都是我不好……”
“都怪我……”
頌雅哭得越來越厲害,她的胸腔随着她的哭泣劇烈顫抖、起伏,她覺得自己的嗓子眼仿佛走要被扯爛了。可是,無論她有多麼難過傷心,她的賀晉玺哥哥都不會再回來了。
“賀晉玺……”
頌雅雙手抱膝蹲在地上,她是那麼無助,那麼悲痛,她的哭聲撕心裂肺。
她比生命中任何一刻都要後悔,後悔沒有早一點把賀晉玺拉出泥潭。
距離東裕市聖熙醫院三百七十三公裡的南蕪市第二人民醫院裡。
護士驚喜地呼喚主治醫生,“八号房的病人醒了!”
躺在病床上的賀圭忠睜開眼睛,掃視着陌生的房間,距離他這次蘇醒,他已經昏迷了足足十七年。
十七年,正好是他缺席賀晉玺人生的十七年。
主治醫生正在趕來的路上。
這段時間,陳芳琴趁自己還有幾天時間,來了南蕪市,再看看從前她仰慕的賀先生。
雖然他沒有醒,但她還是堅持每天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
此刻,得知賀晉玺離世的陳芳琴,拖着沉重的步子來到病房門口。
她早已沒了力氣,爬上這層樓已經花光她所有力氣。
陳芳琴背靠着牆,無力地坐在地上,她的頭發裡有許多白發,青絲屈指可數,面容憔悴而蒼老。
她的懷裡捂住一張照片,一張隻屬于她、賀圭忠和賀晉玺三個人的合照。也是她唯一一張,不敢拿給任何人看的照片。
她仰起頭,放聲痛哭。
她不明白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殘酷,殘酷地對待賀晉玺的前半生,還要殘酷地剝奪他的生命。
“孩子……你爸還沒來得及醒來看你一眼,你怎麼先走了……晉玺……”
眼淚浸濕了陳芳琴的面容,這個骨瘦嶙峋的婦人,此刻的悲痛遠遠勝于此生所有。
在陳芳琴悲痛的哭聲中、在她一聲又一聲地喚着晉玺的聲音中,賀圭忠醒來了。
躺在病床上的賀圭忠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在哪裡、現在是什麼時候、他昏迷了多久、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就率先聽到了賀晉玺離世的消息。
他的身體處于癱瘓狀态,脖子以下,皆不能動彈。
他的腦子裡什麼都想不了。
隻是聽到門外的陳芳琴在悲痛大哭喊晉玺時,他突然變得失控。
賀圭忠嘴裡“嗚嗚咽咽”地不知道在叫喚什麼。
他拼命地使勁,想要坐起來,卻一點兒也動不了。
他偏着腦袋,很想出去問問他的為什麼不在了,麻木不自覺的身體卻一點兒也不能配合他。
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流出,從左眼角滑到鼻梁,再從鼻梁跌落至右眼下眼睫。
他還在努力地嘗試挪動,嘴裡不停地發出“嗚嗚咽咽”的哽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