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膺滿眼笑意:“你我‘情分甚笃’,自然有求必應。”
江流春心知方才自己與張貴的那番話都被裴少膺聽了去,不由羞惱,借故發作:“你二人聽得好壁角,也不說出來幫我一幫!最可惡要屬竹苓,這種時候還拿我解悶!”
竹苓見她惱了,忙扶着她肩膀哄道:“好好好,我跟你賠不是。不過你也得聽我分辯。你去了半晌未歸,思茶急得來尋我。我正要往廢宮去尋,正巧碰見剛回宮的裴太醫。他聽說你出事,立刻與我一同趕了來,剛巧聽見你诓張貴的話。我本要沖出去,裴太醫卻說:‘江姑娘如此從容,自有成算在胸,我們若貿然打斷,隻怕壞了她一番謀劃。’果然見你把那張貴耍弄得團團轉。”
江流春白了竹苓一眼。竹苓掩口笑道:“還得是裴太醫精心炮制的方子好,你這雙眼睛可比往日清亮許多,翻起白眼都炯炯有神 。”
江流春嗔了一句“貧嘴”,便要起身來彈竹苓腦門兒,沒想到久坐腿麻,一個站不穩,又跌坐回裴少膺懷裡,鬧了個大紅臉,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
竹苓抓着袖子讨饒:“求江大姑娘就算不看在我深夜尋你,也看在他沒日沒夜趕路的份上,恕我這一遭吧。”
江流春聽了此話,回頭看向裴少膺。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裴少膺不似往日形狀,風塵仆仆,素袍染泥,滿面疲色。她輕聲道:“這一路……你辛苦……”
裴少膺靜靜地回看她,眼中是欣慰的喜悅:“你若惦記我一分,我便不枉這番辛苦了。”
竹苓尴尬地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道:“此處并非說話的好地方,我們不如先回太醫院。今晚藥房是我值夜,并無他人。”
到了藥房,竹苓反鎖了門,用小銀铫子煮了水來沏茶。江流春道:“如今已是四更,再飲茶如何還有睡意?”
竹苓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最是沒心沒肺。你若有睡意,自去睡你的。裴太醫數月未歸,我可要好好聽聽他這些時日的見聞。”
江流春自知失言,忙起身從竹苓手裡接了茶器:“是我的不是。為了補過,我來執壺。”
三人對坐,竟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江流春細細将茶泡了兩輪,茶盡香銷,卻無一人先開口。
竹苓起身道:“你們稍坐,我去瞧瞧後頭有什麼點心。晚膳我隻用了些清粥小菜配三隻荠菜素包,方才折騰了一番,早克化幹淨了。”
江流春從懷裡取出繡囊,遞給裴少膺:“你瞧瞧,可還滿意?”
裴少膺未接,沉聲道:“不過一塊殘玉,如何值得拼上性命?你若有了好歹,我要這玉又有何用!”
江流春不知為何有些心虛,避開他的眼睛,支吾道:“我并不知黃雀在後……”
裴少膺歎了口氣,接過玉佩捧在手心,靠近燭火端詳。不知是否是燭焰熏眼,江流春竟瞧見他眼中有水光泛起。因怕他尴尬,江流春忙移開目光,看向面前的香篆。香篆打作纏綿卷雲,眼看已燃到了頭。
裴少膺起身鄭重道謝:“多謝費心。”
江流春忙還禮:“這玉佩因我而碎,我如何敢居功。還須多謝竹苓姐姐尋到了元掌珍這般妙手的琢玉師。”
裴少膺道:“你不必往心裡去……”
話音剛落,竹苓便端着點心大步踏進來,戲谑道:“你若非要往心裡去,不如把自己賠給他。好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怎不比那冷冰冰的石頭強百倍?”
江流春飛紅了臉,垂頭不說話。裴少膺道:“你明知道她不識玩笑,還戲弄她。”
竹苓往他二人面前各放了一碟山藥糕,笑道:“我哪裡是戲弄,明明是古道熱腸,幫着戳一戳窗戶紙。你們既嫌了我,我走便是。”
竹苓出門時,輕聲哼唱起最近教坊新排演的小調:“不見天邊月,留取眼前花……”
江流春心中一震。這詞自然是唱給自己聽的,竹苓的用意,她不是不明白。她猛然擡頭,正撞入裴少膺眼中。
她慌忙垂了眼。昔日她看裴少膺不順眼時,相處起來尚十分坦蕩,如今反而多了些莫名的忸怩。
她輕聲問道:“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