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拈了一塊松子酥塔,看着江流春笑道:“你若想知道,便做一盒杏仁蜜乳酥來。”
江流春道:“好姐姐,趁火打劫非英雄所為,我先欠着,待我回了德妃娘娘宮裡,你要多少我都給你。這裡到底不是我的老巢,舉手投足都有人盯着。”
竹苓歎了口氣:“陛下不發話,德妃娘娘便不敢開口提接你回來之事。上次娘娘酒醉,陛下十分不悅,雖未當面責怪,卻有大半月未曾傳召娘娘伴駕。”
江流春壓低聲音問道:“我一直想問你,娘娘酒量好,也頗為自持,怎麼會……”
竹苓擡手往淑妃寝殿方向指了指,又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且記住我的話,防着她些。”
江流春鄭重點頭:“你且放心,我有分寸。”
江流春提起玉佩的事來:“我有一位朋友,家傳玉佩不慎跌成兩半。因是父母遺贈,心疼至極。我不忍他難過,想找一巧手匠人修補成金鑲玉。不知你相熟的師傅是否願意幫這個忙?”
江流春一壁說,一壁從随身荷包中取出玉佩,捧給竹苓。因不是什麼忌諱東西,她便未避着思茶。
竹苓小心翼翼地接了,仔細端詳一番,道:“雕工質地皆是上乘,又有家族圖紋,一看便知是傳承信物,意義非凡。待雨停我便去幫你請教。這位巧匠是司珍司的掌珍元長溪,在司珍司頗有聲望。她入宮侍奉之前,曾是京城身價最高的琢玉師。”
思茶在旁連連點頭,興奮地插話道:“我聽年長的姑姑講過,十餘年前,在先皇壽辰時,有大臣獻上了她雕的‘麻姑獻壽’,大小如真人一般。陛下瞧着喜歡,便令陳設廳中,供衆人觀賞。可巧有個小内侍上茶,不知是忙昏了頭還是累花了眼,見那雕像栩栩如生立在當中,衣袂飄袅,貌美如花,竟當作了方才作霓裳羽衣舞的舞姬,脫口就是一句‘姑娘快退下’。衆人哄堂大笑,成就了一段佳話。陛下也因此特意召元姑姑入司珍司,專司琢玉之工。如今司珍司的琢玉女官手藝皆師承于她。”
江流春好奇道:“如此高人,你是如何識得的?”
竹苓笑道:“待你重回自由身,我便帶你去見她,到時你自己問便是。她與你,還有些舊日淵源。”
三人又玩了一會兒,便到了江流春服藥的時辰。思茶怕江流春腸胃不适,便去取了才蒸好的桂花紅豆米糕。紅豆熬煮了兩個時辰,又淘澄了三次,口感如乳脂一般綿潤絲滑。米糕本自有一種清新米香,襯得紅豆沙越發清甜。
江流春盤腿坐在榻上,埋頭整理着那副牌,忽然擡頭對竹苓道:“你明日打牌悠着些,思茶的‘血汗錢’若都進了你腹中,仔細她惱你。”
竹苓本坐在榻邊穿鞋,聽了此話,撲哧一聲笑了,指着那松子酥塔正要說話,窗外忽有婦人扯着嗓子道:“我就知道她幹不出什麼好事!”
竹苓沉下臉來,疑惑地看向江流春。江流春輕聲道:“是德音公主的乳嬷嬷,素來與我不對付。”
竹苓對何嬷嬷為人略知一二,又氣又笑:“她這副陣仗是做什麼?抓賊麼?”
江流春眨眨眼:“總不會是來捉奸吧,沈郎。”
正打趣着,何嬷嬷已叉着腰跳到面前:“江姑娘,你仗着娘娘寵你,逞得膽子比天還大些,還不跟我去宮正司認罪!”
江流春心中好笑。她入宮以來遇見的最卓爾不凡的傻子,隻怕就是這何嬷嬷。每日裡找人晦氣尋事告狀,卻總告不到點子上。上次說自己帶着公主瘦身是有傷風化,這次不知又尋出什麼由頭來。
江流春有心遛遛何嬷嬷解悶,于是便給竹苓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莫要多言。她走到何嬷嬷面前,悠然笑道:“嬷嬷頂着寒風跑一趟委實辛苦,不知是奉哪位貴主的旨意,又所為何事?”
何嬷嬷扯着嗓門,隻怕人聽不見:“你于宮中私設賭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江流春尋思一番。淑妃不是蠢人,若要對自己下手,自不會采取這等當面構陷的法子,更何況還在她自己的地盤。不知背後主使是哪路腦子進水的神仙,還須再周旋一番,才知深淺。
江流春默默搖頭,看來隻能欺負她老人家不認識撲克牌了。她不怒反笑:“敢問嬷嬷,賭具何在?賭金幾何?”
何嬷嬷不過是在聽窗根兒時往耳内落進幾句“我又輸了”“要賠光了”,便胸有成竹前來抓人。她沖上前抓起那疊竹片,翻來覆去地瞧,隻見除了些“一二三四”,不過是些仙人仕女圖樣,應是畫片之類,頓時洩了氣。
何嬷嬷氣結半晌,才道:“你們整日裡滿口輸赢賠賺,不少宮人内侍都聽見的,到時自有人證!”
江流春一臉好笑地看着她,擡手指了指小幾上的松子酥塔:“物證在此,你且去叫人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