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從卧房裡取出一本冊子遞給林德重,道:“馔珍樓内部裝飾陳設本就華麗,隻需簡單翻新,布置些新鮮意趣抓人眼球。我近日恐怕不在梅園,大緻思路我已寫在這冊子上供你參考。至于菜品,到時我自有安排。”
林德重對江流春向來深信不疑,于是點頭道:“皆聽姑娘吩咐。還有一事,這邊的掌櫃由誰來做?若還由我出面,隻怕被梁氏發覺……”
話音未落,便有人道:“我來做!”
江流春擡頭往門口看去,竟然是佟步光。佟步光大步走到江流春面前,道:“姑娘,你可信我?”
江流春一愣,故意闆起臉來:“你這小子,書不讀了?來湊什麼熱鬧!陸三公子前幾天還說給你找個好師傅……”
佟步光搖頭,眼神堅定:“姑娘的事大過天。林掌櫃管着江梅記和老酒館,隻怕抽不開身。我跟了林掌櫃數年,櫃上的事我心中都有數,必能做得妥帖,不教姑娘憂心。”
江流春還要拒絕,佟步光又道:“姑娘若是信不過我,便是我自作多情了,日後也不敢再打擾姑娘。”
林德重見他生了幾分賭氣之意,隻得給江流春使個眼色,打圓場道:“姑娘,不如讓他曆練一番,左右有我在旁邊給他指點着,這孩子素日又聰明,定不教姑娘失望。”
江流春無奈:“你這熊孩子就這麼讨厭讀書麼?也罷,我就當放你的假。等開了春,你接着去周夫子那報到去。”
佟步光眼中情緒莫名:“姑娘,我若能像林掌櫃這般,難道不好麼?”
江流春會錯了意,隻當他對讀書失了興趣,一心準備轉戰商海,正打算鄭重地給這年輕人講講“知識改變命運”和“書中自有黃金屋”,卻見林掌櫃給自己使了個眼色,示意不必多言。她隻得無奈地搖搖頭:“算了,先給你盛碗馄饨吃。”
待吃過早飯,林掌櫃便與佟步光一同離開。走到半路,林掌櫃突然道:“阿福,姨丈有話跟你說。”
佟步光一愣,随即便明白林掌櫃要以家人長輩身份與他說體己話,于是便坦然道:“姨丈,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是希望我順着姑娘的安排,去讀書進學,為我娘争氣,而非每日穿梭在後廚大堂,端茶送水,難成氣候。”
林德重點點頭,語重心長:“你是個明白的孩子。周夫子跟我說過,你資質過人,雖開蒙晚,但不到一年便過了童試。若能心無旁骛一意苦學,不出三五載,必能考得功名,給自己掙個前程,到時你娘定然高興。這也是姑娘的一番好意。更何況……”
佟步光唇邊挂起一絲苦澀笑意:“更何況,陸家公子豈是我比得上的,姑娘眼裡又何曾有過我。我白白守着,也無甚意思,倒不如早日知難而退跳脫出來的好。”
林掌櫃聽他妄自菲薄,正要出言寬慰,卻聽他道:“可是姨丈,人各有志。有人志在廟堂,有人心歸山野。我的心願,不過是能常常看到她。”
林掌櫃不語。他不曾想到,陰差陽錯間,佟步光竟走上了自己當年的路。
十餘年前,梅含英也是這般逼着他讀書考功名,将他從酒館逼走,想讓他有個好前程。可他最終還是因替梅含英出頭狀告江同停妻再娶而惹下風波,耽誤了已得的功名。梅含英當日又氣又悔,自責拖累了他,他卻心中竊喜,這樣自己就可以永遠留在她身邊。
林掌櫃看着面前的少年,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他輕聲道:“你可會後悔?她必然會與他人成親、生子,待你也終不會如往日那般親厚。”
佟步光眼中有明亮的笑意:“我心裡如何待姑娘,與姑娘如何待我無關。我隻要能遠遠看着她,便心滿意足了。”
林掌櫃沉吟不語。過了許久,他才拍了拍佟步光的肩膀:“等回了老酒館,我來教你如何看賬。你若能先将老酒館這幾年的舊賬看明白了,我便讓你接手姑娘的馔珍樓。”
再說回江流春這邊。林德重二人走後不久,便有一陌生男子登門,說是代他家主人前來邀請江流春進宮切磋廚藝。江流春立時想到裴少膺當日答允之事,一時并未多想,帶上早收拾好的包裹,跟随那人登車而去。
馬車進了宮城,先由禁衛查驗腰牌。江流春在車内聽着那人與禁衛交談,猛然發覺出不對來:
“小人乃淑妃娘娘宮中内侍張貴,奉旨從宮外請廚娘來為德音公主殿下做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