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郡主心一沉:“獨孤太後她……”
木蓁搖搖頭,看向曼陀郡主時滿眼坦誠,動情道:“取灼灼性命是我的主意。你為了保住灼灼,将陸長離放虎歸山,老主子已難容你。若此次我能誘使你在盛怒之下謀刺陸長離,猶可助你将功補過。況且沒了灼灼,你便能安心為老主子效力。你于我有知遇之恩、同袍之情,我不願你走上歧路。”
木蓁說罷,不等曼陀郡主開口,又輕聲道:“老主子想要什麼,你當真不知麼?”
曼陀郡主不語。北夏皇帝親政數年,與太後多次政見相左,針鋒相對,關系勢同水火。尤其是在征讨甯國之事上,皇帝主和,彼此相安,互通貿易,休養生息,而太後及其黨羽則一力主戰,不惜代價,必雪數年前雲州兵敗之恥。
當年皇帝年少,太後主政,一意窮兵黩武,直至皇帝十八歲親政方止。皇帝從太後及其兄長手中奪回兵權,太後撤簾歸政,允諾從此再不過問朝堂事,回臨華宮安養天年。
曼陀郡主姊妹二人,便是在太後撤簾歸政之後,被帶入臨華宮。華夭夭所在的暗衛司訓練殺手,華灼灼所在的飛燕館則訓練樂伎。這些能歌善舞的如花少女,最終都會成為禮物,送往北夏權臣府中,以籠絡人心,以待來日。
曼陀郡主自十三歲便跟在太後身邊,為她做事向來不問因果。日子久了,她逐漸覺察出,太後讓她清理的不過兩類人,一類反對太後黨羽,一類反對南征甯國。
那時她才知,太後一意主戰,不過是欲打着雪恥的幌子,一步步将權柄從皇帝手中奪回,重做北夏國真正的主人。太後眼中,黎民蒼生不過蝼蟻,不足一提。那一刻,她這把向來惟命是從的刀,在這一刻,忽然有了靈識。
于是,在雲州,她第一次違背了太後的命令,把下給陸純鈞的穿腸毒藥換作寒山菊,隻讓他無法領兵作戰便罷。而第二次,她又在斷鴻峰放過了陸長離。她如此做,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妹妹,而是為了阻止兩國再次大舉兵戈,兩敗俱傷。
她來甯國尋灼灼前,曾立在圖蘭城樓上眺望。雲州城牆上的血迹箭痕被一場場雨水沖淡,圖蘭城外的焦土才長出簇新的草芽,嬉鬧的孩童面上有天真的笑臉,不遠處立着說笑的婦人們神色安然。被戰争摧毀的這一切,本該轉好的。
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為将軍覓戰功。①她已為太後做了太多不義之事,不該再錯下去。這一錯的代價,是千萬無辜百姓的性命。
曼陀郡主尚在沉思,卻聽木蓁聲音在耳邊響起:“夭夭,不要一錯再錯。去殺了陸長離,跟我回臨華宮複命,老主子必然既往不咎,對你寵信如初。”
曼陀郡主擡頭看向木蓁,心慢慢沉了下來。木蓁領口微敞,滑落出一枚白骨雕成的項墜,上面刻着狼頭,眉目猙獰,被森然白骨襯得越發刺目。她凝視着木蓁的眼睛,隻覺得幾乎要被她眼裡的迫切之色燙傷。
那吊墜上刻的,是太後母家獨孤氏的孤狼圖騰。此物為獨孤氏死士獨有信物,外姓人若要得此,必獻投名狀在先。木蓁的投名狀是什麼?是立誓取灼灼的命,陸長離的命,還是自己的命?
她猛然回過神來。好一條毒計!
木蓁還欲再勸,忽見曼陀郡主人影一閃,下一刻自己便被利刃抵住了喉嚨。
曼陀郡主一手持匕首,另一手扯下木蓁頸上骨墜提在她眼前:“阿蓁,我本以為你和我是一心的,就算各奔前程,到底還有往日兩肋插刀的情分在。”
木蓁正要辯解,卻聽門外有少年道:“好個兩肋插刀,一刀插在我身上,一刀插在你心口,倒也齊全。”
曼陀郡主警覺地看向門口。那少年輕捷地推門而入。曼陀郡主在看到少年的臉時,微微松了一口氣:“陸長離,怎麼是你?”
陸長離關上了門,道:“我派陸衡盯着劍蘭,沒想到剛好瞧見你隻身進了紅香樓。我怕有不測,便潛了進來。”
曼陀郡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握刀之手卻無半點松弛:“你進這等花柳之地,竟不怕那江丫頭多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