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離聽了“合卺酒”三字,如聞雷擊:“紫蘇嬷嬷,你是說,她嫁人了?”
紫蘇還未答言,門外忽有馬嘶聲,頃刻便有個少年進院來,邊走邊道:“嬷嬷,我回來了!她好着呢!”
紫蘇本有意激一激陸長離,問出他真心話來,卻不曾想,佟步光來得突然,一句話便露了痕迹。
佟步光并不知屋内是怎生僵硬氣氛,仍語氣輕快,邊說邊往屋裡去:“姑娘和桂子兩個氣色都好了許多,人也圓潤了些。可見山野間的水土,倒比咱們這裡養人。我今日走前還瞧見,朱大哥正讓人給姑娘買五香扒雞吃呢……”
他腳一踏進門檻子,便愣在當場:“陸……三公子?”
紫蘇重重地歎了口氣:“你這小子,倒是會揀好時候!”
陸長離定定地看着佟步光:“她在哪裡?”
佟步光向前一步,眼神毫不相讓:“與你無關。你既不讓人替姓江的傳話,今日又何必再登江家的門。”
陸衡忍不住替自家公子說話:“我們公子怎會說這樣的話?他今日才回侯府,聽說你們來過,便立刻馬不停蹄往梅園來。”
佟步光一掌拍在桌面上:“亡羊補牢,又有何益?況且,你想見她,你怎知她是否想見你?”
陸長離道:“我隻想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麼?她為何要匆忙嫁人?嫁給了誰?可是你方才提及的那位朱大哥?”
佟步光心一橫:“你若想知道,便自己去打聽。嬷嬷上了年紀,此刻該歇息了,二位還是請回吧。”
陸長離沉了臉色,對紫蘇道:“既是如此,陸長離告辭了。”
陸長離策馬而去。陸衡跟随其後,大聲道:“公子,咱們這是要往何處去?”
陸長離頭也不顧,揚鞭疾馳:“江家!”
到了江家附近,陸長離方冷靜下來,對陸衡道:“我出面多有不便,你代我去。我在不遠處的馔珍樓等你。”
陸衡應了,便上前去叩門。守門小厮見陸衡清俊體面,神色便多了幾分讨好:“這位公子可是來找人的?”
陸衡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遞與他,道:“我有些事要跟你打聽。你們家近來可辦過喜事?”
小厮得了好處,自然知無不言:“那可不!我們家和南粵富商黃家結了親,姑娘十幾日前才出了閣。黃家老兒甚是闊綽,給我們這些下人的賞錢都比我們老爺給的豐厚一倍,當天還給加了菜,什麼紅燒蹄膀,醬焖虎肘……”
陸衡哪裡有閑情聽他報菜名,急急打斷了他:“嫁去黃家的是你家哪一位姑娘?”
小厮撓撓頭:“這些内院女眷的事,我這外院的并不甚清楚。聽說是二姑娘,可出閣那日我隔着人群隐隐約約瞧着,身影又像是大姑娘。管他呢,反正嫁給黃家那癟三的又不是我親妹子,有酒肉吃就得了。”
陸衡神色一凜:“癟三?”
這小厮問起家事含含糊糊,說起市井八卦來卻滔滔不絕:“那黃家的公子可是個‘人物’,到了京城不過月餘,已在紅香樓的頭牌劍蘭姑娘身上豪擲千兩銀。這也就算了,錢是花出去了,他竟連姑娘的手都不曾摸過,簡直笑掉人大牙!”
陸衡有些驚歎:“黃家原來這般豪富?”
小厮搖搖頭,一臉輕蔑:“家底雖豐,卻後繼無人,誰知他們還能有幾年風光!就黃家那癟三的德性,還敢打劍蘭姑娘的主意,可不是癞蝦蟆想吃天鵝肉麼!”
那小厮提起劍蘭來,更是眉飛色舞:“那劍蘭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姐兒,生得美不說,還習得好劍舞,别有一番異域風情。連皇帝的親侄兒、汾陽王府的小王爺都對她癡迷不已……”
陸衡聽得“汾陽王府小王爺”,便多留了心思。自此人奉旨赴雲州出任副都督以來,剛愎自用,自大輕狂,沒少與自家公子作對。沒想到他在京中竟是這般拈花惹草的為人。
陸衡見再問不出什麼來,便返回去向陸長離複命。陸長離一聽“異域風情”四字,便想起曼陀郡主,神色凝重起來:“找人去查查這劍蘭的底細。”
陸衡肅容應了,又問道:“公子,我們如今該怎麼辦?”
陸長離道:“你回府去收拾行裝,我今晚便趕往南粵。我怎能任她被人算計,與這等惡少共度餘生!”
陸衡搖頭勸阻:“公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此事若傳到陛下耳中,隻怕……”
陸長離似是沒聽見一般,翻身上馬:“我此去并非兒女私情,而是為報當日在酒館救命之恩。陛下聖明,必能體諒。”
陸衡呆呆地看着陸長離策馬往城外去,心中無奈。公子方才這話,當真是在自欺欺人。
陸長離出城未久,便見有人攔在當路。陸長離本以為是劫道的,沒想到走近一看,竟然是佟步光。
佟步光面無表情:“驸馬往何處去?”
陸長離聽這稱呼刺心,不欲與他多言:“南粵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