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在黃登極眼睛裡看到了真情實意的“莫挨老子”四個字,終于放下心來,把剪刀從黃登極脖頸上挪開。
黃登極沒了束縛,下意識地想往外跑。沒想到才擡起腿來,江流春的聲音便在身後幽幽響起:“黃家哥哥,你若跑了,可就得娶我了呢。不過也好,我的騎射功夫,也須有人陪我練練。對了,我還真的會做飯,你吃過黃焖羊肉配西瓜麼?”
黃登極一聽羊肉配西瓜,當日嘔吐到虛脫的悲慘記憶便在腦海中鋪天蓋地而來,立時撲通一聲給江流春跪下了:“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我娶你妹妹還不行麼?”
江流春含笑道:“黃家哥哥,坐下說話,别弄得跟我強搶民男一樣。我可告訴你,正經是門好親事呢。”
黃登極滿臉寫着“不信”,連連搖頭:“你的妹妹,難保不跟你一樣可怕。”
江流春搖搖頭,故意裝出自憐神色:“我自小無人管教,才養出了這樣一副桀骜刁潑的性子,哪裡比得我那妹妹自小嬌養。你去滿京城問問,自小在同英樓跟梅夫人學會一手好菜的江家姑娘是哪一位?以品味奢華出名的江家富貴花又是哪一位?”
黃登極一愣:“原來不是你?我還以為……”
江流春解釋道:“創辦同英樓的梅夫人确是我娘,但是我資質太差,我娘便把一身好本事都教給了我妹妹。你來京城多日,難道不曾吃過同英樓的飯菜?我姨娘之所以贊我這好那好,不過是瞧我可憐,便把我妹妹的好,分了一點子在我身上罷了。”
黃登極眼睛一亮,正要點頭,卻又遲疑道:“可是……你那妹妹是庶出……我們黃家在南粵好歹是有頭有臉的門楣……”
江流春暗自翻了個白眼,笑道:“你不也喊我姨娘為‘你後娘’麼。你瞧我姨娘通身的體面,便知她扶正是早晚的事。”
黃登極左思右想挑不出錯來,便一口應了:“明日我便去找她娘提親。”
江流春狠了狠心,擡起頭笑道:“你倒不如待會兒先去找我妹妹。我姨娘向來待我與妹妹是一樣的,她怎麼讓你來找我的,你便照樣去找妹妹,不就成了麼?”
黃登極也是個棒槌,聽了這話竟深以為然:“你後娘說,盲婚啞嫁難免生分,反正早晚是夫妻,多一日相處,便多一日恩情。”
江流春暗自咬牙。梁姨娘這口吐蓮花心泛污水的婦人,能把私闖閨房霸王硬上弓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一字一句全是為了自己好,當真是情真意切。那麼,這份真情,就讓她親閨女自己去受吧。
她看向黃登極:“那麼,你該知道提親時候如何言語吧?“
黃登極點頭如搗蒜:“自然知道。”
黃登極走後,紫蘇才坐起身來,看着江流春久久不言。江流春被紫蘇看得心裡發毛,強笑道:“嬷嬷怎麼了?”
她走上前來,輕聲解釋道:“嬷嬷不必為江落月擔心。她那門戶裡外都是丫鬟婆子,姓黃的占不到她的便宜。我不過是想借勢鬧一鬧罷了。”
紫蘇神色越發焦慮:“黃家少爺這般人品,梁氏怎舍得讓二姑娘嫁過去?到頭來,還是得落到姑娘頭上。”
江流春歎了口氣,道:“嬷嬷你别發愁了,我自有安排,必然能全身而退。”
第二日清晨,水芹便進來給江流春梳洗打扮。江流春早知水芹貪财,便摘了自己的一對羊脂玉祥雲耳墜子塞到水芹手裡。水芹見那耳墜子精巧可愛,哪裡拒絕得了,連連謝過了,梳頭上妝越發用心。
江流春便趁勢問道:“咱們這是要往哪去?”
水芹收了好處,自然知無不言:“老爺和奶奶請姑娘往書房裡去說話。”
江流春道:“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水芹壓低了聲音:“姑娘可别讓人知道是婢子說的。聽說昨晚那個黃家少爺竟然改去了二姑娘院子裡,被人拿住了打了個臭死。如今二姑娘氣得直哭,老爺和奶奶請姑娘過去想個辦法。”
江流春聽得一個“改”字,便知昨晚黃登極之事跟這丫頭脫不了幹系。她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道:“昨晚你在何處?”
水芹被江流春看得心裡發毛,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了:“姑娘,奶奶讓婢子入了夜就把姑娘門上的鎖打開,兩個時辰内不可回來,婢子便去西角門找值夜的婆子打牌去了……婢子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江流春一把拉起水芹,笑道:“好姐姐,我知你身不由己。到時若有人問起,你實話實說便是,等你出閣,我再給你添補一份好嫁妝。”
水芹又是怕事,又是貪财,慌忙應了。敲門聲猝然響起,是芙蓉的聲音:“大姑娘可梳洗好了?”
江流春站起身來,打開了門:“走吧,别讓姨娘等急了。”
芙蓉帶着江流春,并未直接去江同的書房,而是先去了後花園一間偏僻的廂房内。江流春摸摸袖中藏着的剪刀,心裡便有了幾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