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陸長離這一口乞巧果子還未及吃到嘴裡,陸衡已急匆匆地趕了來:“公子,她出府了。”
陸長離與江流春對了一下眼色,便把那兩個果子撂在一旁,雙雙如風一般地沖出門去了。
陸長離早已換作了書生打扮,與江流春并肩走在一起,言笑晏晏,倒像是一對最尋常的紅塵兒女。
他二人跟着水心,一路走到了曼陀果子鋪門外。正巧有個賣油紙傘的攤子,江流春便随手拿了一把在手中,低頭佯裝把玩。油紙傘一撐開,剛好将她與陸長離一同遮蔽。
賣傘的是個親切和藹的婦人,含笑攬起了生意:“姑娘好眼光,這七十二根傘骨皆是湘妃竹所制,觸手溫潤,傘面的花樣是妾身夫君所畫,好看着呢,正襯姑娘。”
江流春這才注意到這傘面。傘面所繪的,是一幅雨打芭蕉圖,大片的芭蕉葉郁郁青青,袅娜迎風,葉如纖手攏清露,十分動人。
江流春忽然想起一句詩,不自覺地吟了出來:“繞身無數青羅扇,風不來時也自涼。”①
陸長離不由贊道:“江姑娘好詩文。這句詩若能寫在這油紙傘上便更相襯了。”
他從錢袋裡掏出一塊銀子遞給婦人,道:“這傘我要了。”
那婦人并未接下,遲疑道:“公子可是要把傘送給這位姑娘?若是如此,小婦人便不賣了。”
江流春有些詫異地看着婦人。婦人解釋道:“這傘雖别緻,又可遮蔽風雨,意頭卻不好。小婦人賣了這傘,豈非壞人姻緣?這事可做不得!”
江流春這才悟過來,傘諧音為“散”,未免不吉。她隻得道:“那便打擾了。”
陸長離看出她很是中意這把傘,心中一動,含笑道:“我先将這傘買下,姑娘若喜歡,盡管在雨天來尋我。這傘寬大,足夠容下兩人。”
婦人掩口笑道:“姑娘你瞧,你情郎多疼你。既不願與你離散,又要遂你心願。”
江流春被說得紅了臉,羞惱要走,卻聽陸長離低聲道:“且慢,她從果子鋪出來了。”
江流春忙用傘擋了臉,定睛一看,水心快步從果子鋪走出,手中拿了一個油紙包。她一時情急,本想上前攔阻,卻被陸長離一個眼神止住,示意她莫要沖動。
江流春便與陸長離一同跟在水心身後。水心熟門熟路地行至城南一所破舊的宅院,進去後警覺地帶上了門。
江流春看着高高的牆頭,頓時傻了眼。陸長離看了一眼院外枝繁葉茂的老槐樹,縱身躍了上去。再低頭看時,隻見江流春哭喪着臉立在樹下,一副可憐兮兮的小包子樣。
陸長離不由微微一笑,躍下樹來,輕聲問道:“你可要上去?”
江流春用力點點頭。陸長離便輕輕環了她的腰,微微用力,二人便穩穩地躍到了枝葉間。槐蔭濃密,完全瞧不出樹上藏了人。
江流春有些心慌,面上雖強作鎮定,可一雙手卻不自覺地緊攥着陸長離的衣襟。陸長離聽着少女因心慌而急促的呼吸,神色越發溫柔起來。
水心進了院子,并不進房裡去,隻立在院内道:“姐姐在麼?我依約來取東西。”
話音剛落,便有個戴白色幂籬的女子從屋内徐徐走出,語帶不滿:“今日怎麼來得這樣遲?”
水心道:“方才在給世子煎藥,耽擱了不少工夫。”
女子冷笑道:“你這人行事當真有趣,毒是你下的,藥卻也是你熬的,真不知你圖些什麼。你可别跟我說你為的隻是那一千兩白銀的酬金。”
水心聽得女子語帶譏諷,隻漠然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又何必多問。”
水心一壁說,一壁将那油紙包攤開,雙手捧到女子面前。那女子從袖中拿出一個玲珑剔透的水精瓶子,揭開瓶塞,把其中的粉末均勻地撒在紙包的蜜餞上。
水心忍不住道:“你何須如此費事,自讓她們備好了放在鋪子裡便是。何必非得我為了看你親手下毒而跑這一趟。”
那女子徐徐收了手,道:“直接放在鋪子裡,讓人發現了,我這鋪子開是不開?你我不過因利而聚,我又何必為了區區一個你,做這等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
水心氣結,将蜜餞仔細包好,轉身欲走。忽然起了一陣風,将那女子的幂籬吹起。瞧見那張臉時,江流春與陸長離二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氣。
陸長離輕聲道:“下面危險,你千萬扶緊樹枝,我去擒了那女子便回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