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了然。這顆又黑又黏的松花蛋,原來是她那黑心小媽的丫鬟。她不由搖頭歎息,梁姨娘到底是找哪個沒文化的蠢貨給丫鬟們作企業培訓的,怎麼這些仗勢欺人的刁奴一個兩個的都把‘打狗還要看主人’挂在嘴邊當座右銘,自比犬隻,樂此不疲。
她強忍住笑,作撲克臉道:“我雖目中無人,到底還是瞧得見你這顆松花蛋的。你别怕,我不打你。”
她把“人”字咬得清晰,圍觀衆人會意,皆掩口偷笑。江流春揚長而去,走出五六步,才聽見身後傳來松花的無能咆哮:“你敢說我是狗!”
江流春懶得回頭,徑直往前走,卻有人快步趕了上來,伸手攔在她身前。江流春有些惱了,回頭正要說話,卻看見面前站的是個陌生的少女。好嘛,又來一個,看來這京城霸淩少女還是組團出來讨人嫌的。
這少女瞧着比自己年紀小些,個子高挑,五官秀美,生就一張方臉盤,顯得不甚好處。她衣着華貴,渾身金钗玉钏銀項圈,隆重得仿佛要去參加珠寶展銷會,加之神色過分傲慢,由表及裡地充分顯示了暴發戶的非凡氣質。
江流春察覺到,這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除了怒意更有恨意在,也不知這是今日結的新梁子還是蕪音姑奶奶在任時留下的舊過節。想到蕪音,她不自覺地摸了摸頭上那碧梅簪。可惜,仍然冰涼。
不知怎的,她摸碧梅簪的動作,竟更激起那少女的火力來。那少女擡着下颌,傲慢地看着她:“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倒是很長了些本事,嘴皮子利索了許多,還學會了顯擺那破簪子來戳我的眼,也不嫌自己小家子氣。”
少女說着,便伸手要從江流春發間拔那簪子。江流春反應極快,往後退了一步。那少女撲了個空,一句“賤種”脫口而出。
江流春冷眼看着這氣急敗壞的少女,心中又氣惱,又無奈。古人心智通常比現代人早熟一些。這十歲的小丫頭片子,說話行事已經是現代初中少年人的模樣。然而,教養卻欠費得厲害。似乎在她的字典裡,從來不存在“尊重”二字。
這孩子的家長實在差勁,绫羅珠翠裹了滿身滿頭,卻絲毫沒把像樣的三觀給娃武裝到腦子裡,當街找茬手撕路人這種事情也做得理直氣壯。這要是再不管,隻怕過兩年等人長開了,給她兩把開山雪花大闆斧她就敢上官道劫皇糧去。
于是,向來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江流春大姐姐準備破例教教小妹妹如何做人:“我摸我的簪子,又沒摸到你臉上。街上萬千風景你不瞧,非要不請自來盯在我頭上。自己莫名其妙看得惱了,又渾賴我污了你金貴的眼睛。小朋友,你這強盜邏輯誰教的?”
那少女惱羞成怒,猛然擡手指向江流春,腕上那些沉甸甸貴巴巴的金钏玉镯們發出令人肉疼的撞擊聲:“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教訓我!”
江流春遺憾地搖搖頭。跟中二的熊孩子講道理實在心累,祝她家人自求多福。
她還未說話,卻見荷花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擋在她面前,對那少女怒目而視:“二姑娘,你别欺人太甚,再怎麼樣,我們姑娘也是你的嫡姐!”
江流春一愣。啥玩兒?嫡姐?哪個倒黴催的是這個不講道理的死丫頭的嫡姐啊?不會……是……我……吧……?
她一拍腦袋。這少女的方臉,可不是跟梁令巧女士如出一轍。不好,這下暴露了。前任“江流春”,可是個小綿羊一般的軟妹。況且自己如今羽翼未豐,還遠不到跟梁氏母女撕破臉的時候。
想到此處,江流春在心中默念“小不忍則亂大謀”,咬牙準備先講和再說 ,卻聽自己那好妹妹怨毒道:“嫡姐?嫡出了不起嗎?若非你那個虛僞無情的母親,我娘早已是平妻了,而我江落月也不用背着庶女之名,被你們母女踩在腳下!”
江流春簡直莫名其妙,一張口就忘了自己現在也隻有十三歲:“你這小孩有被迫害妄想症吧?這個也踩你,那個也踩你,你是屬鞋墊的嗎?”
話音剛落,周圍哄笑聲四起。佟福本在聚精會神地瞧人舞劍,聽得動靜,忙跑過來,瞧見荷花紅了眼睛護在江流春身前,忙問道:“姑娘,荷花,這是怎麼回事?”
江落月本氣得兩眼冒火,瞧見佟福過來,立刻反唇相譏:“呵,還随身帶個男人當幫手。江流春,你果然跟你娘一樣,都是成天隻喜歡跟男人鬼混的賤坯子!”
江流春氣得渾身發抖,低頭咬緊了後槽牙。吵不過了就開始尋罪名扣帽子,污言穢語罵起别人亡母來,這可真是曠古難遇的好家教!要不是江流春堅定奉行“君子動口不動手”,真想賞江落月一個振聾發聩的嘴巴子。
然而下一刻,一聲響亮的“啪”和一聲沉悶的“啊”接踵而至。
江落月一手捂着被打腫的臉,另一手指着來人,怒道:“你……!”許是被打得狠了,江落月話未說完,鼻涕眼淚便先落下來糊嘴。
江流春也大吃一驚—來人一身素淡黃衣,姿容清冷如玉,眼神凜冽如冰,正緩緩地收回手。
竟然是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