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食客吃畢，掏出二十文錢要付賬。佟福記着江流春的話，忙推辭了：“客官，咱們家的面隻需八文。十年不漲價，童叟皆無欺。”

食客十分驚訝，見他執意不多取，便依了他，臨走時對佟福道：“我姓成，住在城外西南柳泉村，村頭有棵兩人環抱的大柳樹。你們店裡若有什麼器物要打，盡管來找我便是。”

佟福忙應了，不過瞧着這食客清瘦的身闆，總覺得他不大像個鐵匠。他送食客出門，正好被林德重瞧見。

林德重驚訝道：“成師傅，難得見你來一趟。”

佟福一愣：“掌櫃的，你認得這客官？”

林德重道：“這是柳泉村遠近聞名的巧匠成廣海師傅。成師傅的手藝，若自稱第二，那京城内外便無人敢稱第一了。”

成廣海淡然一笑：“林掌櫃謬贊。不過是個手藝人，靠一雙肉掌混口飯吃。對了，你店裡今日的吉祥面，味道很好。待我娘子好些，我也帶她來嘗嘗。”

林德重見他提起娘子時神色有些黯然，便不再多問，與他随意寒暄幾句，親自送他出門。

成廣海走後，店裡又陸續來了幾位食客，點的都是些家常菜。江流春一個人在後廚忙到飛起。做飯于她雖是信手拈來，但是以一人之力連軸轉做出十幾道菜，她實有些力不從心。畢竟，她是個分享私房菜的美食博主，還沒做過飯店主廚。

佟福到後廚來，為難道：“姑娘，外面那幾桌又催着上菜呢。”

江流春擦了擦額角汗水，無奈地攤手道：“哥們你瞧瞧，我也隻有兩隻手，洗菜切菜、煮炒蒸炸都是我一人，怎麼快得起來。”

佟福不好意思地道：“小的知道姑娘為難。小的有心要來幫姑娘，可前面又離不得人。茶水都給客官們續了兩輪了，隻怕再續就要挨罵了。”

江流春靈機一動，指着點心匣子道：“你取幾個好看的碟子，把這些點心裝些給客人嘗鮮。甜食能讓人心情好，保證他們吃了不沖你發脾氣。。”

佟福本半信半疑，但此時也無更好的法子，隻得照做，盼着死馬當成活馬醫。畢竟姑娘那點心自己昨日也嘗了，又好吃又稀罕，京城内外找不到第二份。

他先走向來得最早的那一桌，陪笑奉上點心碟：“勞二位客官久等，這是小店新制的點心，請二位嘗嘗鮮。”

這一桌坐的是一對中年夫婦，打扮富貴。那婦人身量豐足，一雙三角丹鳳眼瞧着十分刁蠻厲害，觑着佟福道：“等着上菜已有一盞茶的時辰了，你們雇的是什麼蠢笨廚子！現在又拿這不值錢的破點心打發老娘！”

佟福賠笑道：“客官息怒，咱們家廚子是新來的，上菜雖慢，口味卻是别家比不了的。”

婦人白眼一翻：“你是諷刺我們沒吃過好東西？老娘可是同英樓的常客，他們梅夫人的拿手菜老娘都吃過！要不是那寶味居出了事，老娘才不來你這小破館子，沒的寒碜。”

林德重在櫃台後聽着，心中了然。今日忽然有了客人，竟是因為寶味居出了事。待店裡閑了，須得派佟福去打聽一番。

婦人罵得興起，忽聽腹中咕噜作響。那男子忙從碟中取了一塊點心遞過去，打圓場道：“娘子先吃塊墊墊肚子吧，趕了一早的路了，别傷了脾胃。你瞧，這桃花糕捏得多好看。”

婦人撇了撇嘴，伸手接了，定睛一瞧，面上不屑一顧的神色便減了幾分。那桃花捏得栩栩如生，五片花瓣紋理細緻，透着淺淡的桃粉色，花蕊處點了熟白芝麻。湊近一聞，竟有若有若無的桃子香。

她忍不住咬了一口，外皮烤得酥脆，内裡卻香糯綿軟，似是咬了一口新鮮的水蜜桃，若細細品嘗，還能咀嚼出細碎桃肉丁。再咬一口，花蕊下藏了甜而不膩的紅豆沙，與桃香混合，滋味無窮。

那桃花糕不過小小一塊，婦人吃得意猶未盡，伸手拿起另一塊圓形的淺黃色小餅，表面有圈圈凸起的花紋，并不平整，還帶有點點綠色，像是蔥花。她試探着咬下，滿口酥松，蔥香漫溢。

她吃得興起，此刻才回過神來，見那男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将碟内最後一塊拿起，掰了一半遞與男子：“這家店面雖破舊，點心卻做得不錯。”

那男子原本見婦人吃得香甜，早已暗自咽了口水，此刻忙一把接過，送入口中。他隻覺得外皮酥脆，内餡口感豐實，既有椒鹽鹹香，又夾雜豬油香氣，鹹中帶甜，極富層次。

那男子擦擦唇邊的餅渣，意猶未盡地問佟福道：“就這些？”

佟福暗自偷笑，見他發問，忙一本正經地道：“客官見諒，這點心是我家大廚的私房菜品，每桌限量相送，并不外售。”

那婦人還要說話，隔壁桌已經眼巴巴地喊道：“跑堂！我們怎的沒有！可不能厚此薄彼！”

佟福忙抽身要走，那男子忙拉住他衣袖追問：“這三個點心叫什麼名兒？”

佟福撓了撓頭，回憶了一下江流春的話，道：“粉色的叫桃花雪，帶綠點的叫蔥香曲奇，甜鹹的叫牛舌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