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本是緩兵之計,聽她要寫借據,本要推脫,又見江流春執意如此,隻得順了她的意思。不管怎麼說,她終究收了那銀子,自己便完成了公子的吩咐。
拿了借據,那少年便要告辭。江流春忙把自己昨日閑時在店裡做的點心挑了些,用油紙包作兩份,交給少年:“這點心是我自己做的,請小哥和你家公子嘗個新鮮。”
少年有些意外,忙謝過了,拿着點心離開了。
少年走後沒多久,林德重便回來了。江流春發現林德重面色不大好,忙問其故。
林德重還未說話,佟福便已在旁多嘴道:“還能為什麼?定是為了支取銀票之事夫人不樂意。”
林德重極為尴尬,斥責道:“當着姑娘的面,胡說什麼!”說罷,他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包袱,裡面是一百兩銀子。
他努力使聲音輕松一些:“姑娘别怕,林德重無論如何也會為夫人和姑娘保住這家店。”
江流春心中又感動又驚訝。這麼忠誠的員工,梅含英到底是從哪裡招來的啊?
她将拿黑匣子搬了過來,對林德重道:“林掌櫃,你不必太過憂慮。這匣子裡有現銀加銀票共一千兩,咱們先用它來救急。”
她給林掌櫃言簡意赅地講了今日送謝禮之事。林掌櫃見此筆錢财來路清明,便不再堅持,隻把自己的銀子收了回去。
錢是好東西,能做很多事情。比如,粉刷店面,更換桌椅,布置裝飾,采買原料,雇傭新人。
拿到啟動資金,江流春眼前道路一片光明。這天晚上她久不成眠,拿了張紙寫寫畫畫。古人的毛筆實在是不趁手,她十分後悔當年逃了媽媽給自己在少年宮報的書法課。
江流春滿腦子新念頭,直到後半夜才昏沉睡去。待她被紫蘇喚醒,早已日上三竿。她随意洗了把臉,把長發束成低馬尾,換了身衣服便走。
紫蘇忙勸阻道:“姑娘,這頭發不成個體統。讓嬷嬷給你梳個雙鬟髻,又輕便又得體。”
江流春調皮一笑:“反正店裡一整天也沒什麼食客,嬷嬷就容我放頭皮一天假。每日裡梳那些繁複的發辮,我覺得我頭發都掉了一半了。”
紫蘇無奈地搖搖頭,目送着江流春出去,輕輕歎了口氣。這大姑娘,從太太走後,性格越發與從前不同,不過,這樣大膽又開朗,倒也是好事,總比每日悶着強。
江流春與林德重、佟福三人,坐在江家酒館大堂裡,開了第一次全體會議。她提出想要趁着最近沒什麼客人,把店裡好好修整一番。林德重表示贊同。佟福小心翼翼地提出希望再雇個跑堂小弟分擔勞務。
三人正說着,忽然聽見有人在門口道:“店家,可供飯嗎?”
三人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地起身,笑眯眯地對門口道:“有呢,客官裡面請!”
佟福殷勤地引着那人坐了,問道:“客官吃些什麼?”
話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知江流春會做什麼菜,如今他連個菜名都報不出來。所幸那食客并不挑剔,隻要了拌面一碗。江流春便淨了手,進後廚去忙碌。
她用雞肉和香蕈配了老母雞湯做了香氣四溢的濃湯鹵,趁熱澆在煮好瀝幹的細面上,又燙了兩棵新鮮的青菜,再把自己昨日腌的溏心鹵蛋撈出一顆,一切為二,皆擺在面上,盤中顔色立時豐富了起來。
再選芹菜較嫩的部分,用滾水焯了,配上小片荸荠、熟雞絲、白蘿蔔絲,加姜、醋、鹽、麻油拌了,便是一碟爽口解膩的精緻小菜。
她不知食客口味,想了一想,又盛了一碗面湯,裝在白瓷小碗裡,原湯化原食。
佟福到後廚時,看着這碗面,猶豫着提醒道:“姑娘,咱們店裡的拌面,可才收八文錢啊……那人打扮寒酸,并不像個闊綽的……”
江流春不以為意:“他若吃得順意,下次還能再來花好多個八文錢。此刻,能揚個好名兒,比什麼都重要。”
佟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将東西端了出去。這小子倒是乖覺,聽了江流春“揚名”的提示之後,服務态度非常積極,滿口吉祥話,笑得比蜜甜。
那客人吃得風卷殘雲,盆幹碗淨之後,才叫來佟福問道:“你們店裡換廚子了?這樣好吃的面和小菜,我竟從未吃過。對了,那雞蛋也是絕了,蛋清柔嫩入味,蛋黃居然能流出來。這面叫什麼?”
佟福眼珠一轉,想到江流春說這面鹵是雞肉和香蕈所做,便對食客道:“這面叫做,吉(雞)祥(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