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自悔失言,寬慰道:“你們若想學着識字,我可以教你們!”
荷花聽了,十分歡喜:“姑娘此話當真麼?”
桂子瞧着卻有些憂愁:“婢子粗笨,哪裡學得了這些。能伺候好姑娘便是婢子的福氣了。”
江流春暗自歎氣。荷花這丫頭利落能幹,上進心強,隻要善加引導,必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而桂子卻頗有些呆性,老實得讓人心疼。讓她服侍自己,她眼裡便再放不下旁的事。
她正欲說話,卻無意中瞧見門口立着一個陌生少婦,不過二十出頭,生得清秀溫柔。看她衣着不俗,配飾考究,想來不是平凡人家的女子。
江流春還未開口,佟福已先打上了招呼:“林家太太怎麼來了?”
那少婦聲音柔如煙柳,沖着江流春福了福身:“妾身顔氏……江家酒館的林掌櫃正是外子。”
江流春不知該如何稱呼,先回了平禮,讓道:“請裡面坐。我今日才來,還未來得及烹茶備果,還請恕我招待不周。”
林掌櫃的妻子?不知她來此是何意。瞧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隻怕是大有故事。
顔氏在江流春對面的椅子上坐了,道:“江姑娘……妾身……妾身就是來瞧瞧,江姑娘可有什麼需要的。外子畢竟是男人家,一人張羅難免有不周之處。”
顔氏嘴上說得極溫柔客氣,一雙眼睛卻已仔仔細細地把江流春端詳了個遍。江流春雖能感覺她目光柔緩,絕無惡意,卻仍覺得尴尬難熬。
江流春總覺得顔氏說“一人”二字之時,頗有些酸澀的惆怅。瞧桂子與荷花陌生的反應,自己與顔氏應是素未謀面。既是如此,這惆怅十有八九是因上一代的恩怨。
再思及蕪音方才的話,江流春已然在心中迅速理清了邏輯,腦補了一出“她愛他,他愛她,她又愛着他”的三角戀。
劇情大概如下:當年奮發上進的好少年林德重,被機敏聰慧的女老闆梅含英慧眼識珠,培養成了左膀右臂。林德重暗戀梅含英,梅含英卻一心系在江同身上。後來林德重癡戀無望,聽從老闆安排與顔氏成婚,卻隻相敬不相愛。因此,才有了今日顔氏因意難平而趕來圍觀自己的狗血橋段。
江流春實在是如坐針氈。可巧荷花端了兩盞白水來。她忙低頭喝水,在心中默默祈禱紫蘇快些出現,救她于水火。
忽然,杯中水面上映出蕪音的臉來,吓得江流春險些失手扔了杯子。
蕪音掩口笑道:“姐姐,你穩重些,這蓋碗可是我娘生前愛物。”
江流春想瞪她一眼,又想到對面的顔氏正盯着自己看,隻得默默把話咽了回去,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
蕪音道:“我此來不過是提點你一句,那顔氏并無惡意,不過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林德重與她結發數載,舉案齊眉,卻同德不同心。上一世,林德重與她相敬如冰,她心有戚戚,我死後沒幾年,她也郁郁而終了。”
江流春聽着有些難過,不由擡眼看了一眼顔氏。她來時精心打扮過,卻仍掩不住面上的多愁多病。
林掌櫃的聲音猝然在門外響起:“如玉,你怎麼……?”
她定睛一看,林德重和她在心底呼喚了千萬遍的紫蘇走了進來。林德重微胖的臉頰有汗珠劃過,看來是百米沖刺過來的。紫蘇也上氣不接下氣。
江流春看向林德重。他臉上有心虛,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恚怒。隻怕他是真的覺得顔氏來者不善。
她不由看向顔氏,心中怅然。那樣溫柔含蓄的眼睛,怎會有惡意。林德重與她共枕數載,卻從未去了解過他的枕邊人。
林德重喘勻了氣息,才解釋道:“姑娘……這……這是内子……她……”
江流春若無其事地笑道:“林掌櫃好福氣,能娶到這樣好的娘子。林娘子方才來瞧我,還說要給我做赤豆元宵吃呢。”
林德重聽了此話,自悔冒撞,神色間三分尴尬,七分愧疚,道:“赤豆元宵……甚好……娘子……娘子有心了。”
顔氏神色悲喜難辨,看向江流春時,眸光中隐有感激之色,卻無話對林德重說。
佟福忽然過來,說從寶味居訂的席面已送到梅園去了,要林德重親自去驗看付賬。林德重便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顔氏看着林德重的背影,面色黯然如褪去斑斓的蝴蝶,喃喃道:“他不知道,我本是京城人氏,如何會做赤豆元宵這等江淮甜飲?他眼裡,終究是看不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