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不明就裡,如實道:“是有一家,不過門庭冷落,離倒閉也不遠了。好在占了塊風景秀麗的好地方,若推倒了重建個新宅院,倒還可用。”
江流春終于平靜下來,正色道:“嬷嬷,你可知梁氏總共占了我娘多少産業?”
紫蘇嬷嬷起身,走到博古架旁,從一隻落滿塵灰的紅釉海棠式花觚中掏了個油布小包袱出來。打開一瞧,裡面竟然是一本舊賬簿。
紫蘇對着賬簿仔細翻看許久,終于擡頭道:“太太在時,置辦下諸多産業,但大部分都記在了老爺名下。如今,其中五六成都被這糊塗老兒拱手送與了梁姨娘。至今仍歸屬太太名下的,隻有京城北郊三裡外的那間老酒館和城南的栖梅塢香料鋪。”
江家酒館的名字,江流春是聽說過的。當年梅含英就是在這裡遇見了江同,又從這裡發家緻富。梅含英自己掙下的家産都寫了别人的名字,偏偏要了這家破敗老店,看來當真是對江同情深似海。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一世精明強幹,卻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也不知梅含英若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癡心錯付。
江流春盤算了一下,香料鋪是個香饽饽,隻怕梁氏觊觎已久,自己輕易動不得,且自己對香料一竅不通,隔行如隔山。而那家老破酒館,卻可成為破局的關鍵。
梁姨娘和江落月母女代替自己掌管同英樓,用的理由是自己不習廚藝又不懂經營之道。若她能把這瀕臨倒閉的酒館盤活了,看她們還有什麼借口。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江家這種沒什麼骨肉親情的鬼地方,用錢開路比以德服人更省事。隻要有利可圖,不怕那些人不站在她這一邊。
原裝的“江流春”雖不通廚藝,可她“江雪”這些年的美食博主可不是白當的!好的匠人,給三分顔色還真的就能開染坊。
于是,江流春堅定道:“嬷嬷,我想借老酒館一用。”
紫蘇瞧着江流春雙拳緊握,躊躇滿志,本以為她又在想法子奪回同英樓,卻不曾想,她打起了江家老店的主意。
紫蘇猶豫道:“姑娘想做什麼?那老酒館開在京城郊外官道附近,平日往來食客多為販夫走卒,店内陳設破舊,酒食不甚講究。若不是有太太的面子在,賬房還給撥些錢款作日常開銷,否則早就開不下去了。”
江流春細細一想,便笑道:“那敢情好,靠着官道,豈不是老天爺賞飯吃?哪怕我每天推着小車賣盒飯,都有很大的賺頭呢。”
紫蘇一愣:“盒飯?”
江流春自悔失言,打哈哈道:“把飯以盒裝盛,是為盒飯。”
紫蘇神色更是詫異:“這說法倒是新鮮,老奴從未聽聞。姑娘,你何時竟對庖廚之事起了興趣?”
江流春支吾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紫蘇被江流春逗樂了:“姑娘是哪裡學的俏皮話!”
為了避免紫蘇對上一話題刨根問底,江流春機智地轉換了話頭:“嬷嬷,若我想接管江家老酒館,你可有什麼法子?”
紫蘇有些憂心:“法子是有,可姑娘,你并不知曉烹饪經營之事,如何應付得來?”
江流春道:“我若留在深閨枯等着及笄嫁人,這一世的運命便改不得了。但若讓我去老酒館另辟天地,我或許還能有别的路走。嬷嬷你說,這險是不是還值得冒一下?”
紫蘇想了想,終于點頭應允了,又道:“梁氏為人僞善,人前人後最喜宣揚她與太太親如姊妹,視你如同己出,因她扮得好,江家倒有七八成人真心實意地覺得她是個好後娘。”
江流春會意,沖着紫蘇一笑:“嬷嬷,我的演技其實也不錯。”
當晚,夜深人靜時,江流春對着鏡子呼喚蕪音。
說實話,她總覺得自己再這樣跟蕪音用古鏡“視頻”下去,遲早得瘋。蕪音跟自己如今長着一模一樣的臉,隻是蕪音總是一身玄色衣裙,周身透着陰沉和壓抑。
蕪音含笑在鏡中道:“夜闌人定,能得姐姐之邀同賞月色如洗,我很高興呢。”
江流春瞥了她一眼,道:“你要是什麼時候嘴不那麼貧,我才高興呢。”
蕪音笑意嫣然:“姐姐喚我何事?”
江流春對蕪音細說了自己的打算。蕪音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江家?”
江流春點頭:“要說年紀,我實際二十五歲,也就比你那姨娘小六歲。可若論心機手段,我遠及不上她。何必非要以己之短擊人之長呢。若一味硬碰硬,再有人給我來杯牛乳茶,咱倆可就全涼涼了。”
蕪音眼睛亮如星子,含笑點點頭:“姐姐思慮周全。”
江流春接着道:“江家老酒館是你家最不惹眼的産業,我是你家最窩囊的成員,我若是提出要去江家老酒館暫住,想來那梁姨娘不會起疑。到時我好好費些心思把酒館經營起來,便可以拿着帳本子去跟梁氏母女談判。畢竟她們接管同英樓時,找的借口是‘嫡女無能’。”